御書房內(nèi)燭火通明,案幾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旁,一方端硯盛著濃墨,天玄帝緩緩放下手中的紫毫毛筆,指腹輕輕摩挲著筆桿上的龍紋,眼眸在燭影中漸漸深邃,仿佛能洞穿北境的風(fēng)沙。
“來財,傳給那小子的圣旨,算算時日,該到了吧?”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獨有的沉穩(wěn),打破了書房內(nèi)的靜謐。
侍立在旁的來財連忙上前,他身著繡著暗紋的宮廷大總管服飾,步履輕緩得幾乎沒有聲響,躬身回話時,語氣恭敬又熟稔:“陛下圣明,按八百里加急的腳程,此刻想必已送到林公子手中了?!?/p>
天玄帝聞言輕點著頭,緊繃的嘴角終于勾起一抹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帝王的算計,只剩幾分對后輩的賞識:“那小子打仗的路數(shù),真是天馬行空,匈奴人在北境橫行多年,連魏無方都頭疼不已,他倒好,憑著一群殘兵就把匈奴打得哭爹喊娘,也算替朕出了這口憋了許久的惡氣?!?/p>
來財何等會察言觀色,立刻順勢捧了一句,卻又不顯得刻意:“陛下雄姿天威,恩澤四海,林公子便是沾了陛下的龍氣,才能成為您麾下最銳的那柄劍啊!”
“哈哈哈!說得好!”
天玄帝仰頭大笑,笑聲震得燭火微微晃動,“他就是朕的一把好劍!有他在北關(guān)城坐鎮(zhèn),朕總算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p>
笑聲漸歇,來財臉上的笑容也淡了幾分,他抬眼看向天玄帝,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陛下,北關(guān)城有林公子鎮(zhèn)守,自然無憂,可整個北境的軍政都繞不開安北都護(hù)府,而那曹俊毅,與京城趙家的往來密切得很啊?!?/p>
他深知林洛的特殊身份,也明白陛下對林洛的期許。
安北都護(hù)府是趙家在北境的根基,林洛要在北境立足,遲早要與曹俊毅對上,他不得不替這位林洛多考慮幾分。
“你倒是比朕還心急。”
天玄帝瞥了他一眼,眼底瞬間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的沉聲說道:“你說的安北都護(hù)府,朕豈會不知?這正是朕給那小子的考驗?!?/p>
隨即天玄帝聲音頓了頓,手指重重敲了敲案幾上的奏折,“若他連一個曹俊毅都擺不平,說明他還擔(dān)不起更大的擔(dān)子,那便終身留在北境,做個守土的將軍也罷。”
來財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帝王的深意。
陛下早就不滿世家大族把持朝政,趙家在京城盤根錯節(jié),更是陛下心頭的一根刺。
林洛的出現(xiàn),恰好成了陛下破局的棋子,讓林洛在北境與趙家勢力碰撞,若能勝出,不僅能拔掉趙家在北境的根基,更能為林洛積累足夠的資本,成為制衡世家的新力量。
“陛下高瞻遠(yuǎn)矚,奴才愚鈍,未能及早領(lǐng)會圣意?!眮碡斶B忙躬身謝罪。
天玄帝卻擺了擺手,目光飄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聲音突然變得幽沉:“對了,來財,你說去送圣旨的來喜,在看見林洛的模樣后,會不會嚇一跳?”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讓來財瞬間如芒在背,額角唰地滲出一層冷汗。
他當(dāng)初安排來喜去傳旨,一是因為來喜是自己心腹,能趁機與林洛攀個交情,二是想著來喜嘴嚴(yán),不會出亂子。
可他偏偏忘了,林洛的容貌與眼前的陛下年輕時十分相似,來喜在宮中多年,不可能在看見林洛后看不出來!
陛下這話,分明是在敲打他,林洛的身份,還需繼續(xù)隱藏,絕不能在明面上暴露!
來財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帶著惶恐:“陛下饒命!來喜忠心耿耿,嘴比棉褲腰還嚴(yán),即便看出端倪,也絕不敢多嘴半個字!”
不管怎么說來喜是他的心腹,還是得保一保?。?/p>
天玄帝緩緩轉(zhuǎn)頭,目光深邃地落在他身上,沉吟片刻才開口:“你的人,你自己看好?!?/p>
“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傳信給來喜,讓他守口如瓶,若有半分差池,奴才親自了結(jié)他!”
來財連忙磕頭應(yīng)下,額頭重重撞在冰涼的金磚上,心里剛松了口氣,就聽見天玄帝補充了一句。
“若是出了問題,”天玄帝的聲音冷得像冰,“朕連你一起辦了?!?/p>
來財?shù)纳眢w瞬間僵住,連呼吸都不敢重了。
他伏在地上,清晰地聽見御書房內(nèi)燭火燃燒的噼啪聲,以及帝王起身時,龍袍摩擦地面的聲響。
他知道,這位陛下已經(jīng)開始在北境布下棋局了……。
……
與此同時,黑水城的慕容家廳堂里,整個黑水城的關(guān)鍵人物都匯聚于此。
慕容家主慕容長天身著錦袍,端坐于左首,鬢角的白發(fā)在燭火下格外清晰,虎賁軍統(tǒng)領(lǐng)衛(wèi)龍一身玄甲未卸,甲片上的刀痕還透著戰(zhàn)場的凜冽,黑水軍的幾名校尉統(tǒng)領(lǐng)端坐下方,目光灼灼地望向首位。
甚至就連道士吳德和慕容白兩人,都匆忙告別柔情窩,趕了過來。
林洛坐在長桌首位,玄色勁裝襯得他身姿挺拔,剛接旨時的波瀾已沉淀在眼底,只剩沉穩(wěn)。他指尖輕叩桌面,清越的聲響讓廳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臨時召集諸位,是有要事相告?!?/p>
林洛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從慕容長天的沉穩(wěn),到衛(wèi)龍的緊繃,再到吳德的吊兒郎當(dāng),最后落回桌面,聲音清晰有力地說道:“方才京城八百里加急到了,陛下下旨,封我為三品驍騎將軍,命我即刻前往北關(guān)城,協(xié)助魏無方大將軍處理邊軍一切軍務(wù)?!?/p>
“嘶……!”
幾道倒吸冷氣的聲音同時響起,打破了廳堂里的安靜。
慕容長天捋著胡須的手一頓,眼底閃過欣喜與一絲擔(dān)憂。
欣喜的是林洛終于要跨出這關(guān)鍵一步,天高任鳥飛。
擔(dān)憂的卻是,黑水城的未來……甚至是慕容家的未來。
黑水軍校尉們則面露狂喜,交頭接耳的聲音壓得極低,自家將軍被朝廷冊封,這意味著黑水城再也不是草莽之地,他們這些人也成了正經(jīng)的朝廷軍!
唯有衛(wèi)龍,臉色瞬間復(fù)雜起來。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指節(jié)泛白,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說出話來。
他本是邊軍舊部,因不滿魏無方麾下派系傾軋才率部投奔林洛,如今林洛成了邊軍的二把手,他的身份頓時變得尷尬無比。
更讓他憂心的是,林洛一走,黑水城沒了主心骨,他這些外來的虎賁軍,又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