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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正常的歡喜

暖色的夜燈下,歡喜睜開了眼。

她愣愣出神了好一會,遲鈍的大腦才開始給了她反應,從空白一片到平靜無波,她不知道用了多久?

也許很久,也許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

她知道自已這是又回到九鼎山莊的她的房間。

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你醒了?”

親自守著歡喜的李管家見歡喜醒了,很激動,“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頭疼不疼?”

歡喜下意識的搖頭,不疼,至少她感覺不到自已有任何疼痛的地方。

“醫(yī)生說你腦震蕩了,給你用了藥,哎呀,看我只顧著和你說話,我去叫醫(yī)生過來……”

“不用叫醫(yī)生了,我沒事的?!?/p>

歡喜坐起身,叫住了李管家,又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李管家嘆息了一聲,“你不是睡著了,你是昏迷了?!?/p>

見歡喜靜靜的看著她,李管家想起昨天歡喜回來時渾身都是血的樣子,至今都心有余悸。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了,這會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了?!眹栏裾f來應該是一天兩夜了。

歡喜沒再說話,她起身下床,她要去上洗手間。

李管家焦急去攙扶她。

直到歡喜進了洗手間,李管家還是不放心,守在了門口,才想起要把歡喜醒了的事稟報。

從洗手間出來后。

醫(yī)護人員就上前給歡喜做了一些檢查。

歡喜很安靜,很配合,醫(yī)生讓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讓抬手就抬手,讓眨眼就眨眼。

所有的指令,她能清楚的感知到,也能配合做到。

醫(yī)生確定她體征一切正常,可他總感覺不對勁,他暗暗驚訝的打量著歡喜。

無他,

歡喜太聽話了,也太正常了。

可是又不像是應激下的反應,他雖然不是專業(yè)的心理學醫(yī)生,

可是不是有心理障礙,他還是能感覺的出來的。

可這位,明明遭遇了這么大的重創(chuàng),她竟然這么快就建立起了自已的安全墻,把自已包圍起來保護起來。

只能說,她內(nèi)心強大的不可想象。

歡喜能感知到醫(yī)生的目光,可她一點都不在意,她安靜的又慢慢閉上了眼睛。

李管家其實也察覺到了歡喜的正常。

明明該不正常的可能才符合正常的思維。

可歡喜越表現(xiàn)正常,反而又讓人覺得不正常。

她心里很是擔憂,可她也知道,現(xiàn)在這個時候誰都幫不上歡喜,只能靠她自已走出來。

唉!

總需要些時間的。

可當天亮后,她還是被歡喜的正常驚住了。

歡喜起床,洗漱,甚至還洗了頭洗了澡。

李管家從驚怔中回神,上前幫她收拾自已。

“您要出去嗎?”

歡喜仔細看著鏡子里那個毫無血色,慘白著像鬼一樣的自已,輕搖了搖頭,“不,我要回去了?!?/p>

李管家欲言又止,很想開口勸她就留在九鼎山莊,至少在這里,她的安全是不用擔心的。

而且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很讓人不放心。

萬一,賀華容那個瘋子還是不死心下毒手伏擊她怎么辦?

歡喜現(xiàn)在的身體和狀態(tài)可再也禁不起折騰了。

她想了想,咬咬牙道,“我陪著你吧,你這樣沒人照顧,我不放心。”

她也不知道自已為什么做出這樣違反職業(yè)操守的事,可她是真的很心疼歡喜這個孩子。

在李凌心里,歡喜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歡總,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安分知足惹人憐愛的女孩。

一個不該被卷入這些殘酷的叢林法則紛爭的普通人。

歡喜靜靜地看著她,“我身邊很危險的,會死的。”

李管家心都揪起來了,她給歡喜梳好頭發(fā),堅定出聲,“沒關系,我想照顧你?!?/p>

下了樓,歡喜見到了坐在大廳里的溫言政。

顯然,他在等她。

溫言政站起身,語氣平常,“先吃早餐?!?/p>

歡喜安靜的跟了上去。

餐桌上,依舊是她熟悉的模式。

歡喜沉默進食,哪怕此刻的她根本吃不出來食物的味道,甚至她究竟吃了什么她自已都不知道。

她很清醒的知道自已似乎出現(xiàn)了問題。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她好像都缺了一個大口子。

她的喜怒哀樂好像都隨著那個大口子跑掉了。

可是她也不急,甚至眼睜睜看著那些東西跑掉,她也無動于衷。

結束早餐。

歡喜還是很聽話的跟著溫言言政的步伐來到了大廳。

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她依然乖巧聽話。

“看看?!?/p>

溫言政示意的指了指。

歡喜順著看過去,才看見擺在她手邊的是一份報紙。

溫言政有看紙報的習慣,九鼎山莊也從不缺這些報刊。

但是他讓她看,一定是這上面有她需要看的東西。

歡喜集中全部的注意力看手里的報紙。

映入眼簾的大字,是京市報,很權威的官方報刊。

歡喜仔細的閱覽下去。

然后,她的眼睛定在了一處不起眼的地方。

是一則簡訊。

上面說,名都酒店發(fā)生了一起意外事件,不幸造成了四死一傷的悲劇,有關部門責令名都酒店暫停營業(yè)……

歡喜眨眼,又眨眼,再看,還是這短短兩行字。

她輕輕放下了報紙,看向溫言政,直視著他。

這是自發(fā)生了九焱那件事之后,她再次和這位溫叔叔見面,可她很奇怪,她平靜極了。

“溫叔叔還有事嗎?”

溫言政看著她,“歡喜,你怨恨我嗎?”

怨恨?

歡喜想了想,搖頭,“不知道?!?/p>

這是她的真心話,現(xiàn)在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好像已經(jīng)不認識自已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已究竟有沒有怨恨?

她從前心里不敢生起的怨恨,都隨她的喜怒哀樂一起跑的無影無蹤了。

溫言政又道:“黨歲受傷了,短時間內(nèi)勝任不了工作,我給你安排其他人代替她?!?/p>

黨歲沒死?

歡喜只聽進去了這個,其他的她已經(jīng)不在乎,“黨歲養(yǎng)好了傷,如果她還愿意的話,我想讓她回來?!?/p>

“當然可以?!?/p>

“謝謝溫叔叔?!?/p>

歡喜想起李管家說想照顧她的事,她又道:“李管家說她可以照顧我?!?/p>

“那你呢?你想讓李凌照顧你?”

李凌?

李管家的名字原來叫李凌,真好聽的名字。

“她說她愿意,我也同意。”

“可以。”溫言政依舊同意了。

“謝謝溫叔叔?!睔g喜也依舊乖順有禮貌。

溫言政隨意的擺手。

這是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歡喜聽話的站起身,“溫叔叔再見。”

一板一眼的像是個設定了程序沒有思想的機器人。

但又不是腦袋空空。

只能說,歡喜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屬實是出乎溫言政預料的。

從九鼎山莊出來,開車的是九鼎山莊的司機,易年坐副駕駛。

歡喜身邊陪著她的是李管家李凌。

一車四人,平穩(wěn)無波的回到了胡同。

車子剛靠近院子,歡喜就聽見了大飛的叫聲。

進了院子,大飛見到她,激動的朝她跑了過來。

它被孫照訓練的很好,牢牢記得不能撲媽媽身上會嚇到媽媽,不然就不讓它吃飯的原則。

所以它看見歡喜,高興的上躥下跳,也不敢朝歡喜撲上去,而是不停的發(fā)出抗議的汪汪汪汪,仿佛在責怪竟然丟下它這么久不回來。

易年很是自責,這兩天他忙前忙后,太多事,他竟然忘記了這條狗。

“歡總,對不起。”

歡喜摸了摸大飛的頭,“餓不著它的,西廂房是沒鎖的,它隨時都可以進?!?/p>

大飛想吃東西,根本不需要人喂食。

孫照從來不準備大飛的食物,大飛的狗糧成堆的放在西廂房固定的位置。

孫照嘴里說把大飛當兒子養(yǎng),可他那人養(yǎng)大飛養(yǎng)的很是隨心所欲。

大飛的性子也像極了他,別看大飛經(jīng)常和他對著干,可也最聽他的話。

孫照……

歡喜起身,她心里的奇怪感覺又明顯了起來。

她知道,她該傷心的。

孫照是為護她而死的。

她是決定和孫照過一生,才把這里當成了家的。

這個院子沒有了孫照,又怎么會是她的家呢?

“孫照在哪里?”

歡喜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李管家李凌已經(jīng)摸清楚了這個院子的全部結構,在東廂房客廳里已經(jīng)準備了茶水。

“要不,去客廳?這里風大?!?/p>

歡喜心里的不對勁又涌了上來。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孫照會說……他會說什么呢?

歡喜突然又有些想不起來了。

于是,她默默的進客廳坐了下來,才又問道:“孫照現(xiàn)在在哪?”

易年小心的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在京院的……殯儀館?!?/p>

歡喜又問:“直接去的殯儀館還是在法醫(yī)手里解剖之后再去到殯儀館的?”

“我安排直接送到殯儀館的。”

“易年,把你知道的事,都說給我聽聽吧?!?/p>

“是?!?/p>

易年知道她想聽的是什么,也不敢委婉,直接道:“陳平軍,三十四歲,男,申城人。

十五歲特招入伍,十八歲成為某集團軍的第一神槍手,在槍械上的天賦非常亮眼。

二十歲成為了海豹分隊的第一狙擊手,開始了長達十年的邊境服役,立下戰(zhàn)功赫赫?!?/p>

“三十一歲時,他和他的另外兩名戰(zhàn)友參加一次秘密行動時,不幸被恐怖分子逮捕,慘遭虐傷,雙手神經(jīng)性損壞,再也不能拿槍,這三年來,他一直都在進行康復訓練,都只能勉強開出三槍,還水平遠遠不如從前?!?/p>

易年最后補充了一句,“那次和他一起行動的還有柳長江,柳長江是大腦被損傷,智力下降成七八歲的水平?!?/p>

歡喜十分平靜,“所以,他們都屬于周家勢力范圍?”

“不是,他們都屬于馮家的馮封?!?/p>

歡喜努力思考,

馮家?馮封?

這又是誰?

她和他有關系?還是有仇?

“馮封和賀家走的非常近,特別是和賀華容,因為他的命,是賀華容的雙胞胎哥哥救的,就是為救他,賀華耀才犧牲的。

他對賀華容既有報恩心理,也有移情作用?!?/p>

歡喜點點頭,她就說,她都不認識馮家,原來繞來繞去,還是離不開周家和賀家。

“賀華容現(xiàn)在在哪?”

“賀華容在中醫(yī)院,她身患乳腺癌,正在接受治療?!?/p>

歡喜再點點頭,“原本預計明天來參加婚禮的人都通知到了嗎?”

“都通知到了?!?/p>

“用的什么理由?”

易年回答,“官方那邊要求統(tǒng)一說詞,通告了意外事故?!?/p>

“意外事故啊……”歡喜喃喃重復。

“還有,歡總,林家兄妹昨天就已經(jīng)到了京城,他們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因為您一直昏迷未醒,我讓人帶了話給他們,讓他們不必擔心您的安危。”

歡喜沉默了許久,才道:“讓他們明天去京醫(yī)殯儀館吧?!?/p>

易年下意識的確認,“歡總的意思是明天安排孫少……”

“嗯,就定明天的日子火化吧,我親自給他斂容,然后送他入爐?!?/p>

易年很是吃驚,可是他又無法阻攔。

歡總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讓他根本不敢違背,他只能照做。

歡喜睡在了床上。

她閉著眼睛,催眠式的讓自已入睡。

可是,

她無法正常入睡。

這間房間空蕩蕩讓她非常不適應。

一切都如舊,卻唯獨少了孫照。

床上沒有他纏住她,沒有了他媳婦長老婆短的絮絮叨叨,更沒有了他無微不至的照顧。

她竟然不適應了。

明明,她一開始也是極度不適應他的存在的。

外婆說,千人追不如一人疼,萬人寵不如一人懂。

最牢固的感情,不是我愛你。

而是要習慣有一個男人在身側(cè)疼你、寵你、也懂你。

當你習慣了,那也同樣是愛的一種。

孫照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她都慢慢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存在。

可原來,他也會突然徹底消失的。

那些已經(jīng)形成的習慣,反而成為了新一輪的不適應。

外婆還說,不要學她的媽媽。

她的媽媽被她寵壞了,沒教好,才會不知道天高地厚。

外婆還說,人生充滿不確定性,不要貪心,不要有執(zhí)念,知足才能常樂。

沒有貪念的人,自有命運的饋贈。

滿心期待或許會讓她失望,命運甚至會讓她絕望。

可只有學會了知止,無論是向前還是退后,就算是換一條路,也依舊會有新的路出現(xiàn),會有新的人,新的幸福。

外婆做到了。

所以她一輩子過的很安穩(wěn)幸福,人生唯一的不確定和痛苦,還是母親帶給她的。

可即便是母親鉆了牛角尖不肯出來,活生生的熬死了她自已。

外婆也堅強的走了出來。

母親不如外婆。

而一直視母親為恥辱的她,也絕不可能、更不允許自已學母親的偏執(zhí)。

所以,她不會為孫照的死而傷害自已。

歡喜這樣想,慢慢的,眼睛終于合上了。

在進入睡眠前的最后一秒。

她虔誠的祈禱,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

她希望在她的夢里見到孫照,她想和孫照道個歉,然后好好道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