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午后,司洛英帶著兩名玄凰軍護衛(wèi),騎著玄凰踏云獸,前往譚夢軍的駐地。
譚夢軍的營寨扎在乾都北郊的廢園里,園門緊閉,門口只站著兩個老卒,甲胄上的鐵銹都沒清理,手里的長矛也歪歪扭扭地斜靠在門柱上。
“麻煩通報一聲,前朝三皇女司洛英求見譚老將軍。”
司洛英翻身下馬,遞過一塊玉佩——正是先帝賜給她的“大乾永徽”佩。
老卒接過玉佩,看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轉(zhuǎn)身進園。
沒過多久,園門“吱呀”一聲打開,原本英姿卓越的譚夢軍拄著拐杖走了出來,這才過了數(shù)個月,此時的他就已經(jīng)變得頭發(fā)花白,胡須凌亂,身上穿的還是去年的舊戰(zhàn)袍,袍角沾著泥污,眼神也沒了往日的銳利,只剩下疲憊和落寞。
“公主殿下怎么有空來我這破園子?”
“是鎮(zhèn)國公又缺人當炮灰了,讓殿下親自來請?”
譚夢軍的聲音沙啞,目光掃過司洛英身后的玄凰軍護衛(wèi),眼神里帶著幾分譏諷。
“老將軍說笑了,洛英今日來,是想向老將軍借個人”
“仲頌將軍勇猛善戰(zhàn),如今炎州危急,西陵的大秦王朝虎狼之師虎視眈眈,洛英想請他隨我一同前往炎州,助我守護大乾百姓?!?/p>
司洛英知道他心里有怨氣,卻沒在意,只是躬身行禮。
“公主想要人,直接去營里提就是,何必來問我這個空架子?”
譚夢軍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往園子里走。
“如今這大乾的兵,聽的是鎮(zhèn)國公的令,哪還聽我這個老不死的話?”
司洛英跟著他走進園子,見園子里的荒草都長到了膝蓋高,幾間廂房的窗紙破了大洞,寒風灌進去,發(fā)出“嗚嗚”的聲響。
幾個老卒坐在石階上,手里拿著粗陶碗,碗里是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粥,見了司洛英,也只是抬了抬頭,又低下頭繼續(xù)喝粥。
這倒不是蘇夜或者衛(wèi)青與張居正苛待了譚夢軍他們,那些被重新整編為正規(guī)軍的精銳大乾降兵雖然待遇比不上衛(wèi)青的羽林軍和司洛英的玄凰軍,但是也絕對不會遜色于他們此前的待遇了。
只不過是譚夢軍這個老頑固雖然因為蘇夜的危險答應了出面安撫這些大乾降兵,甚至為他們安排好一應對應物資。
但是自身卻是一點都不打算享受蘇夜或者張居正為其張羅的一應待遇,反而頹廢異常,心氣全無。
帶著幾位忠心耿耿的親衛(wèi)老卒搬到這處偏僻之地,打算眼不見為凈,獨自在這處角落里面腐朽了。
“老將軍,洛英知道您心里委屈。”
“可炎州的百姓是無辜的,宮將軍已經(jīng)為國捐軀,若是再沒人去支援,炎州就要落入秦軍手中,到時候大乾的百姓就要遭受秦軍的鐵蹄踐踏?!?/p>
“仲頌將軍是大乾的猛將,他不該困在這廢園里,該去戰(zhàn)場上為大乾效力?!?/p>
司洛英走到譚夢軍面前,嘆了口氣,語氣誠懇。
“為大乾效力?殿下現(xiàn)在說的是哪個大乾?是鎮(zhèn)國公蘇夜的大乾,還是先帝留下的大乾?”
譚夢軍猛地轉(zhuǎn)身,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震得石階上的塵土都飛了起來。
“老將軍,這是洛英向張居正大人求來的手諭,只要仲頌將軍愿意隨我去炎州,我保證給他和他麾下的士兵配備玄鐵鱗甲和墨家連弩,糧草也按羽林軍的標準供應?!?/p>
“若是老將軍愿意,洛英也可以向主公求情,讓您重新統(tǒng)領(lǐng)大乾降兵,為大乾百姓效力?!?/p>
司洛英深吸一口氣,從袖中掏出一張文書。
譚夢軍接過文書,看了半晌,手指微微顫抖,他想起去年在乾西郡,自己帶著大乾軍抵御黃巾軍,那時顧長卿還在,先帝還在,大乾還在。
可如今,顧長卿戰(zhàn)死,先帝駕崩,大乾也成了蘇夜的囊中之物。
“罷了罷了,我這把老骨頭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頌在西營操練,你去找他吧——他若是愿意跟你走,我不攔著?!?/p>
他看著司洛英堅定的眼神,忽然嘆了口氣。
“多謝老將軍!洛英定不會讓您失望,定不會讓大乾百姓失望!”
司洛英聞言,連忙行禮。
“殿下!”
她轉(zhuǎn)身往西營走去,剛走幾步,就聽見譚夢軍在身后喊道。
“拿著這個,去營里調(diào)兵方便些?!?/p>
司洛英回頭,見譚夢軍手里拿著一塊令牌,令牌上刻著“大乾軍符”四字,邊緣已經(jīng)磨損。
她接過令牌,指尖觸到令牌上的溫度,忽然眼眶一熱,對著譚夢軍深深一揖,轉(zhuǎn)身大步往西營走去。
...
而與此同時,橫州天衡府當中,稷下學宮的聽竹院里,墨竹在晨風中簌簌作響,銀質(zhì)茶爐上的云州云霧茶正冒著裊裊水汽,氤氳的白氣纏在紫檀木棋盤上,給和田玉雕琢的黑白棋子鍍了層柔光。
蘇夜捏著枚黑棋,指尖懸在棋盤“星位”上方,目光卻落在張良指尖的白棋上——那枚白棋剛落定,就將他的黑棋龍形陣攔腰截斷,看似溫和,實則暗藏殺機。
“子房先生這步‘斷龍’,倒是比衛(wèi)青的雁形陣還狠。”
蘇夜輕笑出聲,終于將黑棋落在“虎口”處,試圖突圍。
“國公的黑棋如鐵騎突進,卻忘了棋盤如戰(zhàn)場,再猛的攻勢,也怕糧草被斷?!?/p>
張良端起茶盞,青瓷杯沿碰過唇瓣時,眼底掠過絲笑意,他說著,指尖輕叩棋盤邊緣,那里擺著枚代表“糧道”的木棋子——這是兩人對弈時的約定,用特制木棋標注糧草、援軍等“場外因素”,更貼近實戰(zhàn)。
就這時院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玄色勁裝的驚鯢大步闖進來,斗笠上的輕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沾在頰邊的晨露還沒干透。
她手里攥著卷麻紙,紙角被捏得發(fā)皺,火漆印上羅網(wǎng)特有的蜘蛛紋路都裂了道細紋——這是只有最高等級密報才會用的火漆,尋常情報只會蓋普通印章。
“主公!”
驚鯢單膝跪地,聲音帶著難掩的急促,目光卻不自覺掃過客座的張良,指尖攥得更緊了。
羅網(wǎng)的密報素來機密,張良雖是蘇夜看重的謀士,終究是“外人”,按規(guī)矩不該讓他知曉。
“看來國公另有要事,良先去藏書閣查些典籍,待國公忙完再續(xù)棋局?!?/p>
張良何等通透,當即放下茶盞,起身拱手。
“子房先生不必避嫌,這炎州的事,先生看了或許還能給本公出出主意——你既入了我稷下學宮,便不是外人?!?/p>
他話音剛落,就見蘇夜抬手擺了擺,黑棋仍捏在指間,語氣坦然。
這話像顆暖玉落在張良心頭,他原本還有幾分顧慮,此刻卻覺胸中一熱。
亂世之中,主君的信任比黃金更可貴,蘇夜肯將前線密報當著他的面拆開,這份氣度,便遠超他見過的諸多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