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咱們能不能把這位飛仙槍神請過來？”
他忽然轉(zhuǎn)頭看向驚鯢，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
驚鯢顯然沒料到蘇夜會這么問，身體僵了片刻，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蜷了蜷，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宮將軍……是大乾的舊臣?！?/p>
這話說得有些遲疑，她知道蘇夜雖然娶了司洛英等大乾公主，可在大乾舊部里，總有些對他心存芥蒂的人。
“舊臣又如何？”
蘇夜笑了笑，拿起案上的橘子，剝下一瓣放進嘴里。
“你覺得，宮曉川守著炎州，是為了大乾的皇帝，還是為了炎州乃至炎州后方乾州當(dāng)中的百姓？”
他忽然湊近驚鯢，聲音壓得低了些。
驚鯢沉默了，她想起羅網(wǎng)送來的密報，說宮曉川每次擊退敵軍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安撫受傷的百姓，甚至把自己的傷藥分給平民。
“他忠于的是大乾的百姓?！?/p>
“羅網(wǎng)查到，當(dāng)初譚夢軍想要放棄炎州，帶著大軍離開的時候，是宮曉川主動情愿留著炎州抵御大秦鐵師的，說‘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那時候他就說過，百姓才是江山的根本?！?/p>
驚鯢的聲音忽然清晰起來，斗笠上的輕紗被風(fēng)掀起個角，露出只閃爍著精光的眼睛。
“這不就結(jié)了？”
蘇夜?jié)M意地點點頭，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著。
“我現(xiàn)在是大乾公主的夫君，算起來也是大乾的半個女婿；乾州的糧能運到炎州救百姓，橫乾州的兵能幫他擋住大秦的狼虎——他沒理由拒絕?！?/p>
他望著院墻上那輪圓月，忽然笑出聲。
“宮將軍若是肯歸順殿下，想來炎州的局勢也能輕松一點了?！?/p>
長孫無垢這時忽然開口，琴弦的調(diào)子變得明快起來。
“從乾州調(diào)兵去炎州，比大秦從西域調(diào)兵近多了，到時候此消彼長，說不定能把大秦王朝的大軍趕回老家去?！?/p>
她指著輿圖上炎州與乾州交界的那條線。
蘇夜指尖在宮曉川的畫像上輕輕叩了叩，忽然抓起案上的橘子，瓣兒上的汁水濺在宣紙上，暈開一小片淡黃。
“譚夢軍那老東西如今在乾州和橫州修運河，你說讓他給老部下寫封信，宮曉川會不會給這個面子？”
他把橘子皮往嘴里塞了半片，酸澀的味道讓眼角泛起水光。
驚鯢的斗笠輕輕顫了顫，顯然沒料到蘇夜會打這張牌，她想起羅網(wǎng)密檔里的記載：譚夢軍與宮曉川當(dāng)初在乾西共守三載，譚夢軍為掩護百姓撤退身受重傷，是宮曉川背著他殺出重圍，那桿飛仙槍的槍纓都染成了絳紫色。
“再加一封洛英這位大乾公主殿下的手諭?！?/p>
“洛英的字跡里有皇家氣度，又帶著大乾舊臣熟悉的溫潤，宮曉川見了，總會多掂量三分?！?/p>
蘇夜忽然起身，錦袍掃過案上的竹簡，嘩啦啦滾了一地。
“殿下這是要雙管齊下？”
長孫無垢這時撥了個悠長的琴音，像山澗里的清泉漫過青石。
“不然呢？宮曉川要的不是官帽，是護著炎州百姓的名分?！?/p>
“我給他大乾公主的手諭，給他譚夢軍的舊情，再給他乾州的糧草，他要是還不接，那才是真傻?！?/p>
蘇夜把寫好的手諭往驚鯢面前一推，墨跡未干的“司洛英”三個字透著股女兒家的娟秀。
“去傳我令，讓衛(wèi)青從軍中調(diào)五千精騎，護送糧草先去炎州外圍扎營，只帶糧車，不帶旌旗，免得讓宮將軍覺得是來強行收編他的?！?/p>
他忽然轉(zhuǎn)身對著院外揚聲。
“殿下，衛(wèi)青將軍怕是抽不出人手。”
驚鯢剛要應(yīng)聲，卻又像被什么絆住了腳，斗笠下的眉頭擰成個疙瘩。
“孔宣將軍進駐凌云關(guān)后，乾州西側(cè)的防務(wù)全壓在衛(wèi)青將軍肩上，劉邦的斥候營已經(jīng)摸到了乾州城外三十里，連打柴的樵夫都被盤問了三遍?！?/p>
她從袖中抖開另一張輿圖，上面用墨線標(biāo)著乾州以西的密密麻麻的營盤。
西施聽得指尖發(fā)涼，剛剝好的蓮子掉在玉盤里，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拇囗憽?/p>
“那……炎州怎么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宮將軍被大秦的人困死?！?/p>
她想起剛剛看到的羅網(wǎng)密報里說，大秦的投石機昨天砸塌了炎州城的西南角，宮曉川帶著親兵用身體堵缺口，甲胄都被落石砸得變了形。
“誰說要調(diào)羽林軍了？”
而這時的蘇夜卻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竹簡。
“譚夢軍麾下的十萬平叛大軍，還有顧長卿太師剩下的那二十萬精銳大乾軍隊，總不能白吃干飯。”
他忽然笑出聲，指著輿圖上乾州腹地的位置，那里用藍筆圈著十幾個營寨。
這話讓驚鯢的眼睛亮了亮，她當(dāng)然知道這些軍隊的底細——譚夢軍的平叛大軍里，有三萬“赤甲軍”是當(dāng)年跟著大乾先帝橫掃漠北的老兵；顧長卿剩下的精銳乾軍更不含糊，其中更是有著乾龍十二衛(wèi)當(dāng)中的主戰(zhàn)衛(wèi)軍重巖衛(wèi)以及武雄衛(wèi)這樣的王牌部隊，全是從各州銳士里挑的尖子，穿的明光鎧是用祁州精鐵打造，連弩箭都射不穿甲葉。
“可是這些大軍……不是早就被殿下拆分了嗎？”
驚鯢記得上個月的軍報，說譚夢軍的舊部被打散編入蒼州、武州各營，顧長卿的禁軍更是被羽林軍摻了沙子，怎么突然又能成軍了？
“拆了也能再聚，譚夢軍的人里，有兩萬是乾州本地人，我讓他們在城郊屯田，晨操練的還是當(dāng)年的‘魚鱗陣’；”
“顧長卿麾下的那些重巖衛(wèi)和武雄衛(wèi)等更有意思，張居正說他們每天除了站崗，就是偷偷在營房里比試槍法，上個月還把羽林軍校場的石鎖劈碎了三個?！?/p>
蘇夜用手指在輿圖上畫了個圈，把乾州城周邊的營寨全圈在里面。
“就用這些人！譚夢軍的舊部認大乾的旗，顧長卿麾下的那些精銳乾軍服洛英這位大乾公主殿下的令，讓他們?nèi)ブг畬m曉川，名正言順?！?/p>
他忽然抓起案上的銅鎮(zhèn)紙，往輿圖上的“炎州”一砸。
“可這些人……畢竟是降兵?！?/p>
驚鯢有些猶豫，她想起去年在乾州城頭，那些乾軍看蘇夜的眼神，像揣著刀子似的。
“降兵怎么了？信不信得過，打過才知道?！?/p>
蘇夜喝了口米酒，酒液在舌尖泛著微甜。
“再說了，我給他們發(fā)新甲胄，發(fā)雙倍糧餉，發(fā)回家探親的路條——他們要是還想著反，那就是腦子進水了?！?/p>
“讓張居正從原本乾州的屯田兵里挑三萬，再從射聲營抽五百，湊支偏師，這些人都是大乾舊部，去援救宮曉川名正言順，比羽林軍去更合適。”
他指著輿圖上乾州到炎州的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