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隨即,一聲輕微的“卡吧”脆響,清晰無比地傳入在場每一個耳力敏銳的高手耳中。
那聲音并非骨骼斷裂,倒像是某種極其細微的、封閉的關(guān)竅被精純內(nèi)力瞬間沖開的聲響。
緊接著——
“咚……”
一聲微弱、遲緩,卻真實無比的心跳聲,自芊芊那沉寂的胸膛內(nèi)傳來!
這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不亞于一道驚雷。
眾人臉上瞬間布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他們分明親眼看到芊芊氣息斷絕,生機消散,那絕非作假!可這心跳聲……
只見芊芊原本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頰,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紅暈。
那并非回光返照的潮紅,而是一種緩慢復(fù)蘇的、屬于活人的生機之色。
她冰冷僵硬的軀體,似乎也微微松弛了一絲。
“這……這是……” 一位論劍宗弟子失聲低呼,眼中滿是駭然:“假死龜息?!竟能瞞過我等所有人?!”
顧憾雷整個人如遭雷擊,徹底僵住。他先是猛地抬頭,看向了因,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茫然,以及一絲不敢點燃的、微弱的希望火花。
隨即,他像是反應(yīng)過來,霍地低頭看向懷中之人。
手掌傳來的觸感……那冰冷正在悄然褪去,一絲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暖意,正從芊芊的軀體深處緩緩?fù)赋觥?/p>
“芊……芊芊?”
顧憾雷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他小心翼翼地呼喚,仿佛聲音大一點就會驚碎這不可思議的幻夢。
他緊緊盯著芊芊的臉,看到那長長的睫毛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芊芊!芊芊!”
巨大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絕望和死寂。
他再也控制不住,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失而復(fù)得的狂喜,手臂將懷中的人兒摟得更緊,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已的骨血之中。
“你……你活了?你真的……真的活了?!”
他抬起頭,淚眼模糊地望向了因,嘴唇哆嗦著,似乎有千言萬語的疑問和感激要沖口而出,卻一時哽咽,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混合著之前的悲慟與此刻的狂喜,滾滾而下。
了因緩緩收回手指,指尖那縷精純真氣已然斂去。
他面色依舊平靜,只是看著顧憾雷那悲喜交加、恍若隔世的神情,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瀾。
他并未多言,只是靜靜站立一旁。
“額……”
就在這時,芊芊的眉頭微微蹙起,口中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呻吟,仿佛從一場漫長而黑暗的沉眠中掙扎著醒來。
她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終于緩緩睜開。
那雙曾經(jīng)靈動、此刻卻帶著初醒迷茫和殘留痛楚的眼眸,先是無焦距地轉(zhuǎn)動了一下,隨即,便映入了顧憾雷那張布滿淚痕、寫滿狂喜與憔悴的臉。
“顧……顧大哥?” 芊芊的聲音微弱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恍惚,“你……你也……死了嗎?我們……這是在黃泉路上相遇了?”
她以為自已終究未能幸免,而心愛之人竟也追隨而來,心中頓時涌起無盡的悲慟與酸楚,眼眶瞬間紅了。
“不!沒有!我沒死!你也沒死!我們都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顧憾雷連忙搖頭,聲音激動得發(fā)顫,緊緊握住她冰涼卻正在回暖的手,貼在自已臉頰上:“你感覺一下,是熱的!我們都活著!是了因大師……是大師救了你!”
“活著……?”
芊芊怔住,感受著手背傳來的溫?zé)嵊|感,以及顧憾雷劇烈的心跳,再緩緩轉(zhuǎn)動視線,看到了周圍的景象,最后,目光落在了不遠處那位氣質(zhì)出塵、面容平靜的白衣僧人身上。
記憶如潮水般涌回——那喉間的劇痛與冰冷,生命飛速流逝的絕望,還有最后時刻,顧憾雷那撕心裂肺的悲吼……原來,那不是終結(jié)?
“真的……真的還活著?” 她喃喃著,嘗試動了動手指,又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喉間依舊殘留著悶痛,但那確確實實是呼吸的感覺,是生命在體內(nèi)流淌的感覺。
“真的!千真萬確!” 顧憾雷用力點頭,淚水再次涌出,但這次全是喜悅的淚水。
確認了這一切并非幻覺或夢境,劫后余生的巨大慶幸與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如同最洶涌的浪潮,瞬間淹沒了芊芊。
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是悲泣,而是宣泄所有恐懼、絕望后,驟然降臨的極致喜悅。
她伸出雙臂,緊緊環(huán)抱住顧憾雷的脖頸,將臉埋在他肩頭,哭得渾身顫抖。
顧憾雷也再難自抑,緊緊回抱著她,兩人相擁而泣,哭聲交織,充滿了對命運殘酷戲弄后的慶幸,以及對這奇跡般重逢的無限珍視。
周圍的論劍宗眾人見此情景,無不眼眶發(fā)熱,心生感慨。誰能想到,方才還是生離死別的絕境,轉(zhuǎn)眼間竟能柳暗花明?
良久,顧憾雷才稍稍平復(fù)心緒,他輕輕松開芊芊,雙手捧著她的臉,用袖子笨拙而溫柔地擦拭她臉上的淚痕,目光堅定而溫柔地望進她的眼底。
“芊芊,今日起,我顧憾雷退出江湖,再也不問江湖是非,再也不理刀光劍影。我們回鄉(xiāng)下去,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蓋幾間茅屋,開幾畝薄田,養(yǎng)些雞鴨,過我們自已的小日子。什么恩怨情仇,什么江湖名聲,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們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完這輩子。”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心,回蕩在承劍峰頂,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這番話,是他經(jīng)歷生死一線、大悲大喜后,最真實、最迫切的愿望。江湖的腥風(fēng)血雨,他已經(jīng)徹底厭倦了。
芊芊聽著他的話,淚水再次涌出,但這一次,卻是喜悅與幸福的淚水。
她用力點頭,哽咽道:“好……好……我們走,我們回家。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p>
兩人相視而笑,眼中只有彼此和對未來平凡生活的憧憬,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遠去。
隨即,顧憾雷扶著芊芊,兩人掙扎著站起身。
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他們的神情卻無比莊重。
面向一直靜立一旁、仿佛超然物外的了因,兩人毫不猶豫,齊齊跪倒在地。
“大師救命之恩,形同再造!” 顧憾雷重重叩首,額頭觸地:“此恩此德,我二人沒齒難忘!請受我二人一拜!”
芊芊也緊隨其后,虔誠叩首:“多謝大師活命之恩!芊芊無以為報,此生必銘記大師恩德!”
了因靜靜看著跪在面前的兩人,并未閃避,也未攙扶,只是坦然受了他們這三拜。
待他們叩首完畢,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和:“二位施主能勘破迷障,尋得本心,此去珍重,須知紅塵路遠,心安即是歸處?!?/p>
“多謝大師!”
了因微微頷首,隨即目光掃過場中燕焚江、陸斬塵以及自在門三人。
“阿彌陀佛。爾等也走吧,貧僧今日,不想殺人?!?/p>
短短七個字,卻讓燕焚江和陸斬塵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不想殺人?這意味著……他們能活?
確認了這不是幻覺,燕焚江二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愕然、后怕,以及一絲復(fù)雜難明的情緒。
二人掙扎著,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
他們不敢有絲毫怠慢,強忍著傷勢,對著了因的方向,深深躬身行禮,姿態(tài)放得極低。
燕焚江聲音沙啞,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與一絲敬畏:“今日……多謝大師不殺之恩!此恩……我燕焚江記下了,他日……”
他頓了頓,似乎不知該如何承諾,最終咬牙道:“算我欠大師一條命!”
陸斬塵也連忙跟著說道:“陸斬塵亦同!大師寬宏,饒我等性命,此恩銘記于心!”
他們很清楚,今日能撿回一條命,純粹是對方手下留情,這份恩情,或者說這份“不殺”的因果,是實實在在欠下了。
而了因此言一出,自在門三人臉色更是變幻不定。
了因目光掃過三人,帶著一種平淡卻極具穿透力的審視:“自在門若想為白無塵報仇,貧僧接著便是,只是……”
“派出幾個像樣的高手來。似爾等這般……”
“……還不值得貧僧出手。”
“你!”那為首的中年男子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羞憤交加。
他們?nèi)艘咽亲栽陂T中的頂尖高手,亦是成名已久,何曾被人如此輕視,當(dāng)面說“不值得出手”?
這簡直是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的羞辱。
另外兩人也是面紅耳赤,拳頭緊握,卻又不敢有絲毫異動,方才了因展現(xiàn)的實力,讓他們連反抗的念頭都生不起。
了因不再看他們,仿佛他們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塵埃。
他輕輕一揮僧袍的衣袖,并無勁風(fēng)呼嘯,也無氣勁勃發(fā),但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無形力量已然拂過自在門三人。
三人只覺得周身一輕,仿佛被一股溫和的流水托住,身不由已地向后退去。
他們心中駭然,想要運功抵抗,卻發(fā)現(xiàn)內(nèi)力在這股力量面前如同泥牛入海,毫無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