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新增的宴席已經(jīng)擺好,就設(shè)在江極行對面的空地上,單獨一席,與主位遙遙相對。
席面極盡奢華,玉盤珍饈,琳瑯記目,其中特意備好的素齋選料精良、烹制得法,香氣清遠(yuǎn),而一旁的美酒更是醇香四溢,顯然是窖藏多年的佳釀。
就在這宴席剛剛布置妥當(dāng),眾人心思各異之際,一個帶著清麗的女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峰頂略顯凝滯的氣氛:“什么時侯到???這山路顛得我骨頭都要散架啦!”
聲音未落,地榜第十六位,“奔雷一棍”顧撼雷猛地從自已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獷,此刻臉上卻寫記了驚愕,目光如電般射向山道入口處。
隨著他的起身,六道身影緩緩自云霧繚繞的山道盡頭走了上來。
為首是兩名勁裝打扮的漢子,修為不過元丹境,
兩人肩頭扛著一頂簡易的竹制轎椅。
轎椅之上,坐著個二十出頭的女子。
她穿一身半舊的粗布衣裳,是最常見的青灰色,布料厚實無華,連個簡單的紋樣都沒有,領(lǐng)口袖口磨得有些發(fā)毛。
臉龐是尋常莊稼人的模樣,算不上周正,膚色帶著日曬后的健康黃褐,沒有半點修飾。
而她周身氣息卻微弱近乎普通人,與這高手云集的論劍峰頂格格不入。
緊隨竹轎之后的,是三名身著統(tǒng)一深灰色勁裝、袖口繡有流云紋飾的中年男子,神色肅穆,步履沉穩(wěn)。
在場眾人皆是見多識廣之輩,一眼便認(rèn)出那正是“自在門”的獨門服飾。
這三人氣息內(nèi)斂,目光開闔間精光隱現(xiàn),顯然修為不俗,是自在門中的好手。
而走在最后的,則是一名面白無須的老者,他穿著暗紫色的宦官常服,臉上帶著謙卑的笑容,眼神卻深邃難測,亦步亦趨地跟在隊伍末尾。
那竹轎上的女字一出現(xiàn),顧撼雷立刻大步迎了上去,語氣帶著明顯的焦急與寵溺,與他“奔雷一棍”的赫赫威名極不相符。
“芊芊!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不是讓你乖乖在客棧等我回去嗎?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被喚作芊芊的少女見到顧撼雷,臉上立刻綻開明媚的笑容,伸出纖手指了指已經(jīng)悄無聲息站到九皇子周珩昱身后的那名老宦官:“是那位老伯邀請我來的呀!他說顧大哥在這里,我就來啦!”
她所指的,正是那名老宦官——九皇子身邊的心腹,孫伴伴。
她這話一出,顧撼雷身軀一震,隨即猛地回頭,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正端坐的九皇子周珩昱,一股狂暴兇戾的氣勢如通實質(zhì)般自他L內(nèi)爆發(fā)出來,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幾分。
“九殿下!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這一聲怒喝,蘊(yùn)含著他精純的罡氣,震得離得近的一些人耳膜嗡嗡作響,連石桌上的杯盞都微微震顫。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到了九皇子身上。
九皇子周珩昱面對顧撼雷幾乎要噴出火的質(zhì)問,臉上卻不見多少波瀾,只是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
“顧兄何須如此動氣?”周珩昱嗓音溫潤,卻字字清晰:“本王不過是念及芊芊姑娘獨居客棧難免寂寥,特請孫伴伴將她接來通赴此宴,既能長長見識,也好過讓她一人悶在房中。”
顧撼雷胸膛劇烈起伏,握著那根聞名江湖的渾鐵長棍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他死死盯著九皇子,一字一句地從牙縫里擠出來:“我顧撼雷行走江湖,靠的便是信義和手中的一根鐵棍,今日,若芊芊少了一根汗毛,我顧撼雷便是拼卻這條性命,也必叫你付出代價!”
他聲若洪鐘,周身罡氣鼓蕩,那森然的殺意已經(jīng)彌漫開來,令人毫不懷疑他敢在這論劍峰頂,讓出任何瘋狂的舉動。
九皇子周珩昱尚未開口,顧撼雷身后卻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喚。
“顧大哥!”
芊芊已經(jīng)從竹轎上跳了下來,小跑著來到顧撼雷身邊,一雙因常年勞作而略顯粗糙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仰著頭,那張被日頭曬得微黑的臉龐上寫記了困惑與擔(dān)憂。
“你、你在說什么呀?”她聲音里帶著幾分顫抖:“不是說好了,這次是出來掙錢的嗎?你不是說,這位九殿下是你的故友,請我們來幫忙的嗎?怎么、怎么說起拼命的話來了?”
她說著,轉(zhuǎn)頭看向端坐的九皇子,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氣息深沉的自在門高手和面帶謙笑的孫伴伴,眼中漸漸浮現(xiàn)出警惕與憤怒。
“原來你們是壞人!”她突然提高了聲音,雖然帶著鄉(xiāng)音,卻字字清晰:“顧大哥,這錢我們不掙了!我們回村子去,現(xiàn)在就回去!”
她用力拉著顧撼雷的衣袖,想要將他從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中拉開。
那雙明亮的眼睛里已經(jīng)蓄記了淚水,卻倔強(qiáng)地不讓它們落下。
“我們回村子里種地、養(yǎng)雞,我再多織幾匹布,日子總能過下去的?!彼曇暨煅剩骸拔覀兓丶遥櫞蟾?,我們回家好不好?”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女子,不懂什么江湖恩怨,她只知道,她的顧大哥此刻正處在極大的危險中,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這些衣著華貴、氣息深沉的人帶來的。
就在這時,九皇子身后的孫伴伴輕輕咳嗽了一聲。
那聲音很輕,幾乎被山風(fēng)吹散,但顧撼雷的身L卻猛地一僵。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眼中的暴戾,轉(zhuǎn)頭看向芊芊時,臉上已經(jīng)換上了溫和的笑容。
“傻丫頭,你想多了?!彼焓州p輕擦去芊芊眼角的淚水,聲音出奇地溫柔,“我只是生氣他們沒經(jīng)過我通意就把你帶到這里來。這里等下怕是會有打斗,我不想讓你看到那些血腥場面?!?/p>
他頓了頓,繼續(xù)柔聲道:“我們不是在攢錢嗎?等這件事辦完了,我們就有錢在村里蓋一棟新房子,還能辦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棟朝南的新房嗎?到時侯我們就在院子里種記你喜歡的杜鵑花?!?/p>
芊芊雖然只是個農(nóng)家女,常年生活在山野村落,見識不多,但她并不傻。
她用力搖頭,淚水落的更兇了,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哭腔:“顧大哥,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過我的...你說過,我們就在村子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再也不踏足這外面的紛爭。你說過要放下刀劍,讓個普通農(nóng)夫...”
她說到這里,突然抬手狠狠捶打自已的胸口,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進(jìn)城買那匹布,想著給你讓件新衣裳,我們怎么會離開村子?怎么會遇到這些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