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戊領(lǐng)著半死不活的玄又瀾回了四方館。
南穹使臣全都看到了玄又瀾的慘狀。
他們?nèi)滩蛔〉刮豢跊鰵?,心里都懸起了沉沉的擔憂。
這樣的太子,即便接回南穹,還能做什么?
一個眼盲肢殘、蠱毒纏身的廢人,如何能繼承大統(tǒng),震懾朝野?
他們下意識地在心里盤點起朝中的幾位皇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還有四皇子,早在幾年前立太子時便“意外”身亡了。
五皇子中了奇毒,為保命已截去雙臂,形同廢人。
六皇子生下來便是個癡兒,日日淌著口水,被陛下圈禁著不許他見外人。
七皇子性情暴虐,幾年前策馬踩踏奴仆時墜馬,摔斷了脊骨,常年臥榻,不良于行。
八皇子發(fā)了高熱燒壞了耳朵,膽小不已,見人就躲。不僅聽不到旁人說的話,連話都很難說清楚。
這么一圈數(shù)下來,皇室適齡的皇子中,勉強能拿得出手的,竟只剩下一個受傷后不能言語的九皇子?
這個結(jié)論讓所有南穹官員都感到荒謬和絕望。
南穹的未來,難道要寄托在一個啞巴皇子的身上嗎?
再想到皇孫……
眾人愈發(fā)絕望。
南穹幾位皇子,根本沒有誕下皇孫,生的全是女兒?。?!
這儲君之位,竟然無一人能繼承?
*
四方館里,玄又瀾終于從渾渾噩噩中蘇醒。
“嗯……”
他發(fā)出一聲沙啞的呻吟,混沌的腦子開始緩慢運轉(zhuǎn)。
這是在哪里?
屋子里的味道不對,難道謝翊寧又把他給弄去了別的地方?
“蜀……”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一個情緒復(fù)雜的聲音響起。
“殿下?您醒了?”
聽著這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玄又瀾猛地“看”向聲音來源,盡管他什么也看不到。
賀戊看著他茫然四顧的模樣,心中一陣嘆息。
他輕聲道:“微臣賀戊,參見太子殿下?!?/p>
“賀……戊?”玄又瀾喉嚨干澀,聲音沙啞。
意識到是自己人來了,他瞬間有些激動:“這是何處?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本殿可是回了南穹?”
賀戊低聲道:“殿下,此處是大虞四方館。我們已將您從永安王府接回?!?/p>
聽到這話,玄又瀾如同被潑了一盆涼水。
他竟然還在大虞!
他不由回想起了最近一次清醒的時候,謝翊寧和棠云婋來見他的場景。
當時謝翊寧就站在他的床前,用悠閑語氣在他耳邊說出了最殘忍的真相。
“玄又瀾,你還在盼著藏在老虎身上的蠱王能救你嗎?”
“不必再等了。你寄予厚望的那只老虎,連同它體內(nèi)的蠱王,早已被我們找到了。”
老虎身上的蠱王,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不相信竟然就這樣沒了。
可偏偏他們卻把老虎身上藏著蠱王的事情描述得格外詳細。
讓他不信都不行。
老虎被他們殺了,蠱王也毀了,如今尸骨無存,連骨灰都被揚了。
他徹底沒希望了。
見玄又瀾遲遲不語,賀戊開口道:“殿下別擔心,好好養(yǎng)生,臣定然會將您平安帶回南穹?!?/p>
玄又瀾被他的聲音驚得回過神來。
他死死咬緊了牙關(guān),克制住自己想要殺人的沖動,淡淡道:“父皇怎么說?”
賀戊遲疑了一下,方才開口:“陛下很擔心您,讓我等一定將您迎回南穹?!?/p>
“呵。”玄又瀾輕笑一聲。
賀戊的遲疑說明了一切。
他的好父皇絕對不是這么吩咐的。
知父莫若子。
他和父皇都是一脈相承的冷血,他們玄家從不留無用的廢人。
父皇或許真的讓賀戊將他迎回南穹,但如今見到他這般模樣,或許讓他迎回的不是人,而是尸首。
他這一聲冷笑讓賀戊心里有些不安,正欲追問,就聽到玄又瀾淡淡開口。
“父皇惦念孤,真是讓孤感動啊。”
他將最后一個字拉長了音調(diào),聽起來有些詭異。
賀戊感覺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全都冒出來了。
玄又瀾一字一句道:“賀大人,孤的蠱王已經(jīng)送回了南穹,你將孤送到巫顏子的巫山谷里去,蠱王自會將孤這身子修復(fù)如初?!?/p>
“屆時,孤要親自報仇,殺了謝翊寧和棠云婋這對狗男女?!?/p>
賀戊聽到他這番話,瞳孔猛地一縮,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瞬間沖上頭頂。
太子殿下竟然留了后手?
若他真能恢復(fù)如初,那一切困局都將迎刃而解。
也對,太子殿下這樣的人,怎么可能不留后手。
但這激動只持續(xù)了片刻,賀戊便冷靜了下來。
他看著榻上那形容枯槁、眼盲肢殘的太子,理智逐漸回籠。
巫山谷的那位巫顏子神醫(yī)確實有通天手段,蠱王也確有神異,但如今殿下這傷勢實在太重了。
他真的能活著去到巫山谷嗎?
去了之后又真的能恢復(fù)如初嗎?
他的沉默讓玄又瀾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在心中冷笑。
如果知道他徹底廢了,毫無價值,賀戊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將他作為棋子犧牲掉,以換取南穹最大的利益。
比起殺了謝翊寧夫婦,他的當務(wù)之急是活下來。
“賀大人。”玄又瀾再一次開口,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卻帶著一絲蠱惑。
“你要明白一件事,若孤死了,南穹只能指望老九那個啞巴??梢粋€連話都不會說的君主,如何震懾朝堂,如何統(tǒng)領(lǐng)群臣?”
賀戊一時間心亂如麻,理不出個頭緒。
若太子真能恢復(fù),自己將他送回,便是從龍首功,未來定能權(quán)傾朝野。
可萬一這只是太子殿下的謊言呢,他還沒把他送到巫山谷,他就死了的話。
這所有的罪名可就全落在他腦袋上了。
若直接讓太子死在大虞,用他的死向大虞施壓,換取實際利益,完成了陛下的命令。
可若日后陛下后悔了,或者事情敗露,那他就是害死太子的千古罪人,九族難保。
賀戊感覺整個人都要瘋了。
怎么一天天的,那么多掉腦袋的選擇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