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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今日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明日西風(fēng)再反壓東風(fēng)

自那日起,蘇螢便不再踏足藏書閣,連白先生的課也未再去聽。為此,容氏還特地帶她向老夫人稟明。

誰知老夫人并未見怪,只輕輕放下茶盞,看向蘇螢,笑道:“從你那一手魏碑,祖母便知你學(xué)識不淺,白先生的課對你而言,確也淺了些。祖母當(dāng)初也有幾分私心,想著你能帶帶婉儀。婉儀的文章我都過了目,自你來后,確實(shí)長進(jìn)不少。”

“你既有旁的安排,祖母自不能總為了婉儀而拘著你?!?/p>

說罷,便將身側(cè)斟茶的瑾娘喚了過來:“瑾娘,你便替了螢兒的位置,陪婉儀聽課吧?!?/p>

瑾娘福了一福,應(yīng)了聲“是”,繼而走至蘇螢面前,兩人互致一禮。起身時(shí),她抬手輕捋額前碎發(fā),露出額角那道未能消散的傷痕。

“祖母,二嬸,瑾娘還有一事相求?!?/p>

老夫人笑著揶揄道:“怎么?你這幾日守著祖母,倒也覺拘著了,也想像螢兒一樣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瑾娘乖巧一笑,搖了搖頭:“祖母說笑了,瑾娘這傷還未全好,哪敢出門惹人笑話?!?/p>

她略頓,又正色道:“瑾娘自幼便常隨父親出入府學(xué),府學(xué)中的藏書閣,我也算略有見識?!?/p>

她話鋒一轉(zhuǎn),溫和看向蘇螢,語氣中帶著幾分謙遜與誠懇:“聽婉儀妹妹說,螢兒妹妹花了許多心思整理書目,若妹妹不嫌棄,瑾娘愿在你歇息這段時(shí)日,略盡綿薄之力?!?/p>

她微微一笑,又道:“實(shí)不相瞞,我夜間素來需讀書方能安寢,此番上京未能攜帶許多書卷,原也不敢貿(mào)然找表兄借閱,怕擾了他溫習(xí)功課。如今才知府中設(shè)有藏書閣,若能前往翻讀幾本,實(shí)是再好不過?!?/p>

她這番話聽來謙恭體貼,然而話中藏鋒,借蘇螢之名故作謙遜,讓人只覺她步步得體,語語有心。之于藏書閣的請求,一時(shí)之間,無法拒絕。

蘇螢方欲開口,容氏卻已笑著接了話:“瑾娘,你可別再夸她了,她那是眼大肚小。當(dāng)初自己夸下海口,說能一人整理書閣,如今可倒好,累得歇下了。你愿意幫襯是再好不過的事,還什么允不允的?管書閣的是桃溪,你見過的,有她在,你若想去,盡管去便是。”

見目的已達(dá),瑾娘便不再多言,向容氏致謝后,便重回老夫人的身側(cè),乍看之下,竟比婉儀還像老夫人的親孫女。

容氏因還要回偏廳聽取管事來報(bào),便帶著蘇螢告辭。

瑾娘默默地行至老夫人的身后,借著給老人家揉肩,將目光牢牢鎖在蘇螢身上。

當(dāng)蘇螢轉(zhuǎn)身之際,她的腰間竟無淺絳色的流蘇蕩起,瑾娘怔了一下。

她的父親雖為府學(xué),但常常將兵書掛在嘴邊,她記得最深的,便是那句“擒賊先擒王”,心知衡表兄心有所屬,想要即刻攻下,難入登天,于是她將心思全放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今日一番相談,收效不言而喻,哪知她方才那一瞥,竟得了意外之喜。今日著實(shí)是個(gè)好兆頭,表兄依她所言再未陪她看診,如今看來,她需得見上表兄一面才是。

瑾娘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只見她唇角微揚(yáng),繼續(xù)溫順柔和地替老夫人揉肩,仿若一切心思都不曾外泄。

容氏與螢兒剛行至門口,程氏便領(lǐng)著松影前來,容氏道了聲嫂子,螢兒道了聲大伯母。原想著程氏定是愛答不理,徑直進(jìn)屋,誰知她卻破天荒地將蘇螢一把拉至身前:“螢兒啊,你從來都是這么乖巧懂事,大伯母我是越看越喜歡。”

雖是客套之話,卻還是讓容氏與蘇螢訝異不已。

還好,如今程氏的心只在瑾娘之上,未等蘇螢張口,她便進(jìn)了屋去。

蘇螢與姨母在門前尚未離去,便聽到堂屋里程氏的聲音傳出:“瑾娘,看看姨母給你帶的什么?”

“這是我托人求來的當(dāng)歸膏方,專治面上瘢痕。上回的珍珠膏效用不佳,只怕你未按姨母說的去做。今日起,姨母日日親來督看,保你不出一月,疤痕盡消!”

容氏輕笑搖頭,雖說嫂子平日太過心窄,對衡哥兒確是挑不出一絲錯(cuò)處。連日來,她冷眼旁觀,只覺這瑾娘確有挾恩圖報(bào)之意,可是她作為二嬸,只能看著程氏與瑾娘姨甥倆在婆母跟前你來我往,今日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明日西風(fēng)再反壓東風(fēng)。

一屋子算計(jì)心思,全為一個(gè)衡哥兒。

容氏輕嘆口氣,不由望向身旁的外甥女。

還好,她的螢兒,并未落入這場角力之中。

......

話說杜衡那一邊,那只他慣用的湖筆已被握得有了溫?zé)嶂猓赡菑堜佋跁敢丫玫男垍s仍舊如新。

“這么說,表小姐已經(jīng)數(shù)日未去藏書閣了?”

他只字未寫,一心只等清泉回返。

清泉不敢看公子的眼睛,只點(diǎn)頭道:“桃溪是這么說的,這是您讓我找的書冊,小姐就放在書案的一角?!?/p>

杜衡接過那本曾與蘇螢筆談的冊子,指尖拂過那并未書寫冊名的空白卷首,思緒萬千。

那日,母親一番示意,他終是明白螢兒的用意。他并非遲鈍之人,只是素來不曾將心神放于宅中瑣事。如今卻也不得不看得明白。

祖母雖未明言什么,可自他未再日日陪同大夫替瑾娘診治之后,正院便常有催請之意。

每當(dāng)這時(shí),清泉便成了往返正院與西院的傳聲筒。杜衡以溫習(xí)功課為由,從不親身前往,卻也未曾怠慢任何事,凡是關(guān)于瑾娘傷情的一切所需,皆安排得妥妥帖帖。

因此,他自然也不能隨意去往藏書閣,便每日派清泉以借還書籍為名探尋一二。

初時(shí),他自覺只要尋得時(shí)機(jī),好好與螢兒說上一說,自可解開她心中所結(jié)。怎料連日下來,清泉帶回的總是一句“表小姐今日未去”。久而久之,他便無心在備考之上,就連昔日同窗相邀的帖子上門,他也只是回帖婉拒。

他素來以“欲速則不達(dá)”自勉,一直壓抑著心念,勸自己耐住性子。可終究是凡心難控,幾番不得見,終是坐不住了。

于是他叫清泉從藏書閣將那冊筆談帶回,打算讓桃溪以送書之名,送入偏院,好讓螢兒知曉他意。

他翻開冊子,螢兒的字跡依舊牽動他心,沉思片刻,終是定下心來提筆,就在此時(shí),忽聽門房來報(bào):“席公子親自驅(qū)車前來相邀,人已在府外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