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啟言乘電梯下樓,里邊兒已經(jīng)站了幾人,有人暗暗的打量他。他卻連看也沒看對方一眼。
他很快上了車,停車場里光線昏暗,他沒有馬上發(fā)動車子,閉上眼睛靠在車椅上假寐。他其實是沒想到這兒來的,但卻鬼使神差將車開了過來,等到回過神來,車子已經(jīng)停在了這兒。
這幾天煙抽得多,車中一股子的煙味兒,他開窗換氣,開著車出了停車場。
那晚之后,俞安未再見過鄭啟言。工地那邊的事兒應(yīng)該是已被處理好,并未再有任何消息。
中旬時今年迎來了第一場雪,彼時俞安同同事們還在加班,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下雪了,眾人紛紛涌到窗邊看起了雪。
城市昏黃的燈光下鵝毛大小的雪花在空中紛紛灑灑,有同事掏出手機來拍照,還嚷著等雪堆起來了要去打雪仗,一時辦公室里的沉悶一掃而光,一直到加班結(jié)束氣氛都仍很活躍。
俞安看了天氣預(yù)報,這雪將會持續(xù)幾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她給父母打去電話,詢問家里是否備了菜,又問有沒有什么要買的東西,她買了送過去。這幾天天氣冷,下雪路又滑,她讓父母這幾天別出去別不小心摔了。
胡佩文讓她不用擔(dān)心家里,說老俞提前看了天氣預(yù)報,他們早已準備了足夠的食物。天氣冷,他們進入冬天后就已經(jīng)很少出門了。
俞安放下心來,她這段時間忙很久沒去超市了,想起空蕩蕩的冰箱,她開著車往超市去了。
因為要下雪的緣故,平常這個時間點超市已快打烊,但今兒人卻還不少。
她買了些速凍食品以及看起來還算是新鮮的菜,又選購了一些日用品,往收銀臺去結(jié)賬時猶豫了一下,又去買了些肉類。
這段時間雖是忙,但時常也會想起鄭啟言來。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出差了,就連在公司她也未見過他。
她有時候會想,自已這算是什么?可對這人有感覺,好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她有些許的恍惚,沒有再想下去。
周末她在加班時接到胡佩文打來的電話,說是舒易來家里看了他們,并且悄悄的留下了一張卡。
從前二老就自覺虧欠他,現(xiàn)在他同俞安已經(jīng)離婚,他們又怎么可能再要他的錢?
俞安上次見到舒易還是在飯局上。曾經(jīng)他是那么的恨他們之間的婚姻將他困住,厭惡著一切,現(xiàn)在這又是什么意思?
她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這樣的目的是什么,是出于愧疚還是憐憫?但她都不需要。
掛了電話,她找出舒易的電話撥了過去。以前這電話就不太容易打通,她并不抱什么希望,誰知這次打過去舒易竟很快就接了起來。
他喂了一聲,俞安已不知道同他能說什么,默了默后開口問道:“你最近有空嗎?”
她只想將那卡還給他,他已準備要結(jié)婚,那卡她拿在手里如燙手山芋,當然是越早該回去越好。
“什么事?”舒易問道。
他是明知故問。
俞安直接說道:“我媽媽說你給了他們一張卡,你有空見面給你也行,要沒空給我一地址,我給你寄過去。”
電話那端的舒易沉默著,隔了會兒才說道:“那是我的一點兒心意?!?/p>
“謝謝,不用了。你也看到了,我爸爸現(xiàn)在挺好的,不用擔(dān)心?!泵髅髟?jīng)是夫妻,她客氣得卻同陌生人一般。
舒易似是沒想到她這樣的冷淡,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剛要說點兒什么,她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又接著說道:“你應(yīng)該也挺忙的,還是給我一地址我給你寄過去吧?!?/p>
她的語氣堅決不容拒絕,舒易似是嘆了口氣,知道她有時候倔得很,到底還是給了她一地址,說:“我沒有別的意思……”
不知道俞安有沒有聽到,話還沒說完手機里就傳來了嘟嘟的占線聲。
掛了電話,俞安輕輕的呼了一口氣。這么簡短的一通電話,卻比應(yīng)付難纏的客戶還要讓她更累些。
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埋頭繼續(xù)開始工作。
周一時她從外邊兒回來,就見有幾人在前臺鬧著,說是要見鄭啟言。電梯口雖是有人來來往往,但并沒有人圍觀,頂多只是投去好奇的目光。
這些人應(yīng)該是才剛到的,保安已經(jīng)迅速的趕來。電梯下來,俞安也沒看,進了電梯上了樓。
她本以為沒什么事,沒想到下午時公司門口突然堵了一堆人,其中有著各大媒體,進出的同事頗為狼狽,回來便讓大家暫時別出去,要出去也往停車場走。
俞安問了是怎么回事,同事說來鬧的是工地那邊出事工人的家屬,要求見大老板,要給他們一說法。
這段時間都沒聽到這事兒,現(xiàn)在怎么會突然鬧了起來。俞安的心里疑惑,問道:“鄭總在公司嗎?”
有媒體在這事兒如果不盡快處理,只會越鬧越大。
“不太清楚,我上來時看到了杜經(jīng)理和彭經(jīng)理,應(yīng)該是下去處理這事的。”
這么說來鄭啟言應(yīng)該是沒在公司,那些人點名要見鄭啟言,他們下去未必有用。
俞安果然沒猜錯,杜明他們下去家屬并不搭理,一口咬定要見鄭啟言,其他誰來都沒有用。
杜明沒辦法,只有給鄭啟言打去電話。
鄭啟言已經(jīng)在趕回來的路上了,腦仁兒突突的跳個不停,罵道:“那么一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就那么點兒事也搞不定?!?/p>
緩了緩,還是讓人將家屬代表請進會議室去,告知他們他馬上回來。
杜明應(yīng)了下來,看到那些媒體又不由得頭疼,硬著頭皮的詢問鄭啟言記者那邊怎么處理。
鄭啟言沒有說話,他的一張臉冷硬沒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片刻后說道:“一起請進去,讓法務(wù)部準備一下,待會兒和我一起去見工人家屬。”
杜明跟了他幾年,聽他那么說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微微的怔了怔,應(yīng)了一聲好,掛了電話。
車上的鄭啟言將手機丟在一旁,前邊兒的老許見他面色不好有些擔(dān)憂,想問他卻又沒敢問,只能抄著近路趕回公司。
最初的煩躁過后,鄭啟言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冷硬的側(cè)臉線條緩和下來,只是仍是面無表情,沉思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實不用想他也不知道那工人家屬肯定是受了誰的蠱惑,人現(xiàn)在還在重癥監(jiān)護室,前段時間已經(jīng)談好等人傷情穩(wěn)定下來再慢慢談,這期間一切費用都由金茂先墊付。
誰知這還沒多久,竟就帶著記者到公司鬧了。大概是想趁著人在還在重癥監(jiān)護室獅子大開口狠狠敲上一筆。他們是以為他是案板上的魚肉么,由著他們拿捏。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有時候心慈手軟就是在給自已找麻煩。他的原則是做什么都不能做東郭先生,世人多愚昧,不值浪費同情心。
鄭啟言冷笑了一聲,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車子一路疾馳著,盡管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趕了回去,但才剛出電梯就聽到會議室里的吵嚷聲。有人問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他,問他們是不是在拖延時間,想敷衍他們。
他聽到彭經(jīng)理陪著笑臉低聲下氣的向他們解釋,怒氣頓起,推開了會議室的門走了進去。往會議室里環(huán)視了一圈,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抱歉,趕回來耽擱了點兒時間,讓各位久等了。”
他的氣場強大,會議室里剛才還嚷嚷著的一群人鴉雀無聲,安靜了下來。他也不管眾人是什么反應(yīng),看了門口的助理一眼,說道:“請胡律師過來?!?/p>
他這話一出,有家屬聽出了不對勁,立即就拍桌子站了起來,問道:“你什么意思?你以為我們是被嚇大的嗎?”
鄭啟言輕飄飄的掃了那人一眼,沒搭理他,慢條斯理的說道:“正好各位記者朋友都在,我也想請各位替我做一下見證。我鄭某人敢作敢當,該是我的責(zé)任我絕不推脫?!?/p>
他這話一出,底下立即就議論了起來,有記者站了起來,客客氣氣的問道:“我想請問一下鄭總,您的意思是說這起事故是另有隱情嗎?”
鄭啟言卻只是笑笑,什么都沒有說,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胡律師過來他自會向大家說清楚。
但就這么一會兒的時間家屬也不愿意等,幾人對視一眼后都站了起來,氣憤的吵嚷著說道:“你什么意思,我哥給你們干活受了傷,你們一直拖著不處理,現(xiàn)在又說另有隱情,有什么隱情?人難道不是幫你們干活受傷的?”
鄭啟言的臉色半點兒問沒變,看向了說話的人,淡淡的說道:“這位先生情緒沒必要那么激動,你說我們拖著不處理,現(xiàn)在醫(yī)院里的醫(yī)療費難道不是由我司在墊付嗎?人現(xiàn)在還在重癥監(jiān)護室,我和你們家屬也已經(jīng)談過一切等人傷情穩(wěn)定下來再談,當時你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現(xiàn)在又是在干什么?”
他幾句話問下來這些人理虧,并不正面回答什么,只說:“他是給你們干活時出的事,難道醫(yī)藥費不該由你們墊付嗎?”
鄭啟言淡淡的笑了笑,說:“我們也可以慢慢走法律程序?!?/p>
他這話一出,那幾人臉色頓變。
鄭啟言不待人說什么就接著又說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諸位金茂是一個有人情味的公司,我們重視每一位員工,無論職位高低。”
他這話一出,底下有記者鼓起掌來。
一旁的彭經(jīng)理同樣是人精,立刻說起了金茂這些年做的慈善,以及每年給山區(qū)失學(xué)兒童,福利院等的捐款。
工人家屬眼看著氣氛漸漸緩和不由得急了起來,說道:“你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哥的事情你們公司到底打算怎么處理?別以為你們有錢有勢我們就怕你們,大不了大家魚死網(wǎng)破!”
他一說那幾人立即附和了起來,那工人的妻子大聲哭嚎了起來,說那么大一公司欺負他們孤兒寡母,他們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
那女人一哭彭經(jīng)理就手足無措,鄭啟言卻是冷眼看著,見胡律師已經(jīng)過來,慢騰騰的說道:“你們要是覺得哭鬧可以解決問題,那就請便?!?/p>
他抬腕看了看時間,接著說:“我待會兒還有會議,給你們?nèi)昼姷臅r間商量好,以后我就不會再特地抽出時間來處理這事了。”
哭鬧又哪里能解決問題呢?那女人到底怕他走掉,漸漸的停止了哭泣。
等著會議室徹底安靜下來,鄭啟言才示意胡律師進來,簡單的做了介紹后臉上的神色漸漸的變得嚴肅了起來,說了經(jīng)過調(diào)查已確定那工人違規(guī)操作的事兒。
他當然知道家屬不會承認,事實上這事兒是提過了的,他們不以為意沒當回事,大概是以為胡攪蠻纏就能得到他們想要的。
他很快就讓人放出了證據(jù),一段夜里模模糊糊的視頻,以及一段有點兒遠模糊的監(jiān)控。兩者集合在一起,剛好證明了那工人的違規(guī)操作。
這證據(jù)一出,家屬立刻嚷嚷了起來,說誰知道這些是真是假?他們有錢想要什么樣的證據(jù)沒有?
這純屬是在強詞奪理,胡律師讓他們可以去鑒定,他不理會那些叫嚷,說鄭總的一向都是以人為大,這事兒本是打算等人傷情穩(wěn)定下來再說的,但既然家屬那么急的想要一說法,也只有先給他們看了。
他說著將視頻拖到中間一段,指著上邊兒的幾人說道:“因為違規(guī)操作,這幾位也差點兒沒命,好在萬幸只是受了輕傷,人現(xiàn)在還在養(yǎng)著,這責(zé)任又該讓誰來負?”
他這話一出,底下的記者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
家屬聽到這話不由得急了起來,將桌子拍得震天響,罵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又要推脫責(zé)任又要甩鍋是吧?人是在你們的地盤出的事,當然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你們就是仗著有錢有勢欺負我們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