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就官家對容諫雪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吵得不可開交了,可御書房的兩位當(dāng)事人似乎并未將此當(dāng)回事。
桌案后的那位官家抬起眼來,不輕不重的視線落在容諫雪身上。
桌案前,容諫雪眉眼輕晃,纖長的睫毛遮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臣并無成婚打算?!?/p>
他淡淡開口,不辨情緒。
官家聞言,稍稍瞇眼,隨即輕笑出聲。
“朕問你是否有心儀之人,你未回答沒有,卻只說沒有成婚打算?!?/p>
這位九五至尊的天子實(shí)在敏銳,卻也并未再追問下去。
“三皇子回京,朕欲給他擺一樁接風(fēng)宴,為他洗塵?!?/p>
換了個話頭,圣上語氣低沉平靜:“此事交由你來操辦?!?/p>
容諫雪欠身:“微臣領(lǐng)旨?!?/p>
“容愛卿說得對,這兩人目前的品性,擔(dān)不起治理家國的大任,是以,朕還要再斟酌斟酌。”
這般隱秘的話,圣上毫無顧忌地說給容諫雪。
容諫雪語氣平靜:“陛下圣明。”
“你禁足的時日也差不多了,朝中的黨羽也清理完了,再過兩日,便來上朝吧?!?/p>
“微臣遵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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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三樓房間。
看著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的男子,裴驚絮先是一愣,隨即欠了欠身,穩(wěn)住心神:“妾身拜見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沈淮塵。
他竟也從封地歸京了!
低下頭時,裴驚絮動了動眼珠,袖間的手不覺緊了緊。
劇情還是在加速。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上一世沈淮塵回京,是在容玄舟戰(zhàn)死的第三年。
如今才第二年中,進(jìn)度快了太多了。
心中琢磨著,裴驚絮眼皮動了動,就見沈淮塵緩緩走近。
一只手伸到她的眼前,緩緩抬起她的下巴。
裴驚絮看清了那張臉。
與沈千帆的眉眼有些相似,但氣質(zhì)又完全不同的一張臉。
如果說沈千帆周身的氣質(zhì)陰冷無常,那這位三皇子卻處處透出一股斯文優(yōu)雅的從容之氣。
裴驚絮突然想起話本中的一段描寫,沈千帆與沈淮塵在爭奪女主白疏桐青睞之時,沈千帆不慎將沈淮塵撞倒,沈淮塵卻借機(jī)咳嗽幾聲,吸引了白疏桐的注意。
“白小姐莫要生氣,是本王沒有站穩(wěn),不關(guān)太子殿下的事。”
——嗯,是個以柔克剛的心機(jī)男。
這是劇情中沈淮塵的“性格”,但不知道為什么,在看到沈淮塵的一瞬間,裴驚絮最先注意到的,是他那雙眼睛。
潮濕的,黏膩的,讓她十分不適的眼睛。
他的左手藏在袖間,右手抬起她的下巴。
沈淮塵眸光清朗,微微勾唇:“真好看啊?!?/p>
似乎是由衷地一聲贊嘆。
裴驚絮佯裝惶恐,急忙后退幾步,蜷了蜷脖子,低下頭去:“殿下說笑了。”
“并非說笑,二娘子這張臉,確實(shí)漂亮。”
頓了頓,沈淮塵的臉上帶著笑意,視線卻不動聲色地從她身上掃過:“而且……也聰明得很。”
裴驚絮瞇了瞇眼,緊了緊手心。
其實(shí)她當(dāng)時利用麗娘達(dá)成目的時,就想過會有識破的一天。
只不過時間比她預(yù)料中來的太早了。
她甚至還沒想好如何防備。
沒有接話,裴驚絮低著頭時,眼神轉(zhuǎn)了幾圈,腦海中思考著對策。
“本王想不明白,”沈淮塵的聲音冷潤溫和,“對于我的事,二娘子究竟知道了多少?”
“白玉京作為本王在京城的暗點(diǎn),莫說太子,就連父皇也未曾察覺過,”沈淮塵似乎是真的想要尋求一個答案,眼神清潤好奇,“是誰告訴二娘子的?”
動了動眼珠,沈淮塵喃喃道:“莫非,是容諫雪告訴你的?”
復(fù)爾又自顧自地否決:“也不對,以容諫雪的才智確實(shí)能查出白玉京暗點(diǎn),只不過他從不站隊(duì),也從不參與黨爭之事,不可能費(fèi)心去查這些?!?/p>
眼中的疑惑更深:“本王實(shí)在想不出來,二娘子一介女流,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p>
裴驚絮微微抿唇,緘口不言。
“二娘子放寬心,本王不是什么殘暴多疑之人,只要你交代清楚,我自然會放您離開。”
即便與沈千帆有諸多不同,但同為皇子,他們有一點(diǎn)卻是驚人的相似。
——一旦觸及自已最中心的利益,他會立即斬殺,絕不手軟。
她敢保證,即便她今日“交代清楚”,沈淮塵也不會輕易放她離開。
想到這里,裴驚絮眼珠一轉(zhuǎn),“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殿下明鑒,妾……確實(shí)是受人指使?!?/p>
沈淮塵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卻沒說話,示意她繼續(xù)。
瑟縮地抖了抖,裴驚絮輕聲道:“是、是太子殿下,他早就知道了白玉京是您的接頭暗點(diǎn),之所以一直不戳穿,是想在關(guān)鍵時候,向您傳遞假消息?!?/p>
沈淮塵聞言,微微蹙眉:“你說沈千帆已經(jīng)知道了?”
“是……”頓了頓,裴驚絮繼續(xù)道,“妾與太子殿下原本并無交集,是他想要低價購入妾的糧食安頓流民,我們才得以認(rèn)識?!?/p>
“妾擔(dān)心太子殿下降怒,雖心有不甘,但還是將糧鋪中的糧食以半價全部賣給了他,還因此被各個糧商記恨,險些喪命?!?/p>
“后來……后來太子殿下竟意圖收買妾身,說、說想要安排妾身進(jìn)入皇宮,侍奉陛下……”
說到這里,裴驚絮掐了一把大腿內(nèi)側(cè),眼淚便掉了下來:“殿下明鑒,妾今生今世,身心都已許諾夫君容玄舟,即便夫君如今戰(zhàn)死,妾也從未想過另嫁他人?!?/p>
“妾不想入宮,三皇子殿下,求您救救妾身吧……”
裴驚絮突然想到,既然她沒辦法打消沈千帆讓她入宮的念頭,那不如就讓旁人來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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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裴驚絮回到容府時,已是華燈初上。
今日在白玉京與沈淮塵交談,就如同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
好在,她平安回來了。
沈淮塵雖對她的“供詞”半信半疑,但他許諾可以幫她阻止沈千帆,條件是,幫他監(jiān)視沈千帆的一舉一動。
裴驚絮欣然應(yīng)下。
她其實(shí)并不在意云嵐國之后的國君是誰,只要她能活下去,別的她都不在乎。
就讓兩人去斗好了,她能在兩人之間斡旋求生,已是萬幸。
深吸一口氣,裴驚絮一只腳才踏進(jìn)容府,就被容氏身邊的婆子攔了下來。
“二娘子,老夫人說,三月之限已到,邀您去宗祠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