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玉眼中漾開笑意:
“好,那便說定了,改日咱們一同去聽曲兒。今日我便先回去了,下次再帶孩子們過來尋你們熱鬧。”
說著,她轉(zhuǎn)身走向候在門外的馬車。臨踏上腳凳前,又回頭朝仍立在門前的兩位嫂嫂擺了擺手:
“嫂嫂們快進(jìn)去吧,外頭風(fēng)涼?!?/p>
蘇氏與林氏含笑頷首,目送她掀簾進(jìn)了車廂。
馬車內(nèi),沈慕安已倚在軟墊上睡得香甜,想來是今日與表哥們玩得盡興,累極了。
一旁的沈昭昭也在搖籃中沉沉睡著,小臉恬靜。
車簾落下,馬車緩緩駛動,沿著漸沉的暮色,平穩(wěn)地朝沈府方向行去。
夜半時分,街道早已陷入一片死寂,萬家燈火盡數(shù)熄滅。
轟隆——轟隆——
幾聲悶雷自天邊深處隱隱傳來,如巨獸低吼。
不多時,雨便落了下來,起初淅淅瀝瀝,很快便連成一片,越下越急、越下越大。
偌大的京城,除卻嘩嘩雨聲,便只剩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的打更聲在夜色中飄蕩,旋即又被滂沱雨勢徹底吞沒。
城南,伯爵府那處隱秘的宅邸內(nèi)。
主院的燈火早已熄滅。
院墻外,一棵老槐樹濃密的陰影里,一道幾乎與雨夜融為一體的黑影正靜靜佇立,目光如鉤,死死鎖著主屋的方向。
那黑影不是旁人,正是顏子依。
此刻的她穿著一身粗劣的黑布衣裳,儼然是尋常仆役打扮,一動不動地立在雨中。
雖站在樹下,飄灑的雨水仍將她的肩頭、袖口打得半濕。
可她仿佛渾然不覺,整個人如石雕般隱在樹后,手指深深摳進(jìn)粗糙的樹皮,指甲縫里嵌滿了濕漉漉的碎屑。
一雙眼睛在黑暗里泛著幽冷怨毒的光,似淬了毒的刀子,狠狠釘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等了這么多天……
終于讓她等到這樣一個大雨傾盆的夜晚。
她的機會——終于來了!
想到即將動手,顏子依眼中那詭異的光芒閃爍得愈發(fā)駭人,嘴角不自覺地?fù)P起一抹扭曲的弧度。
自從上次拼死逃出沈家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之后,她便如驚弓之鳥,再不敢輕易露面。
當(dāng)夜便尋了一處荒廢的破廟藏身,只想暫避風(fēng)頭,生怕被沈家的人揪出來。
顏子依心里再明白不過——她將沈月柔這位沈府嫡女砸死之事,無論是張氏還是沈家,都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尤其是張氏那睚眥必報的性子。
沈月柔可是她捧在心尖上的寶貝女兒,卻被自已給活活砸死,甚至連衣服都被自已扒了,死的這般屈辱,她豈會放過自已?
即便明面上不能報官通緝,暗地里也必定布下天羅地網(wǎng),定要派人將她揪回去!
只要自已稍露行跡,絕對逃不出他們的手掌。
若真被張氏抓回去……
等待她的,恐怕是比從前殘酷千倍萬倍的折磨。
因此這些時日,顏子依一直蜷在破廟最陰暗的角落,連白日里也不敢踏出半步。
可一身錦繡衣衫和首飾終究太過扎眼。
她心一橫,將廟中另一個棲身的乞丐生生砸死,剝下對方那身污穢破爛的衣裳換上,又將那無辜的尸身草草拖到廟后掩埋。
隨后,她把從沈月柔身上扒下的衣衫首飾尋了個隱蔽處深深埋藏。
自此,她便頂了那乞丐的身份,茍活于破廟之中。
如此一來,果然無人察覺,更無人起疑。
可每當(dāng)想起那個曾遞給她半個冷饅頭的乞丐,想起自已趁他轉(zhuǎn)身時舉起石頭狠狠砸下的瞬間,想起對方滿頭鮮血、瞪大雙眼咽氣的模樣……
顏子依心中非但無半分愧疚,反而涌起更深的怨毒!
都是這些賤人逼的!
都是她們害得自已不得不殺人!
都是她們讓自已淪落到要與乞丐為伍、靠搶奪殘羹冷炙才能茍活!
即便換上襤褸衣衫、涂抹污泥掩面,她仍是提心吊膽地躲藏了許久,才敢重新探出頭來。
她先在沈家附近徘徊打探,卻見沈家府門并未懸掛白燈籠,府中亦無舉喪跡象,仿佛家中并未有人亡故。
顏子依心中驚疑不定,幾番輾轉(zhuǎn)打聽,才終于確信——沈家未曾辦喪,沈月柔竟還活著。
得知沈月柔未死,顏子依心中一時是又松了一口氣又恨的不行。
松一口氣的是,既然人還活著,沈家與張氏的追捕或許不會那般瘋狂,搜捕一陣無果后便可能罷手;
恨意翻涌的是,沈月柔這賤人命竟這般硬!
被她用重物砸破頭顱、血流如注,竟還能活下來!
明明當(dāng)時自已探過鼻息,分明已沒了氣息的……
想到沈月柔從前對自已的百般折辱、千般折磨,顏子依便恨得咬牙切齒。
她恨自已當(dāng)時為何不再多砸?guī)紫?,干脆利落地送那惡毒賤人歸西!
如今倒好,竟讓她活了下來——這老天爺,當(dāng)真瞎了眼!
在城中暗中徘徊數(shù)日,確認(rèn)似乎并無人大肆搜捕自已后,顏子依便將先前從沈月柔身上奪來的衣裳首飾悉數(shù)取出,尋了間偏僻的當(dāng)鋪換了些銀錢。
手握銀兩,顏子依并未逃離京城,反而悄悄潛回沈家附近蟄伏起來。
本應(yīng)錦衣玉食的她,轉(zhuǎn)瞬間一無所有,更受盡凌虐屈辱——這口惡氣,她如何咽得下?
心頭翻涌的怨恨不容她就此罷休。她要讓那些踐踏她、毀了她的人——全都付出代價!
唯有將這些賤人一個個弄死,方能稍解心頭之恨!
被仇恨吞噬理智的顏子依,便這般扮作乞丐在沈家周遭游蕩多日。
可沈月柔與張氏卻始終未曾出府,加之沈府門禁森嚴(yán),她久留不去,幾度引起門房警覺。
無奈之下,她只得轉(zhuǎn)換目標(biāo),轉(zhuǎn)而盯上了伯爵府。
若說張氏與沈月柔是賤人該死,她那伯爵府的嫡母又何嘗不是!
那女人自幼便不待見她,待她出事,竟公然否認(rèn)她是伯爵府的女兒,污蔑她是冒名頂替的丫鬟,更捏造她害死嫡女故意李代桃僵的說辭,將她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她淪落至此,這位“好嫡母”可謂“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