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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琉璃廠的活地圖

當(dāng)姜芷和陸向東再次出現(xiàn)在琉璃廠時,天色已經(jīng)擦黑。

古玩街上的店鋪,大多已經(jīng)打烊,只有零星幾個小攤販,還借著昏暗的路燈,做著最后的生意。

寒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紙屑和塵土,顯得有些蕭瑟。

兩人徑直走到了白天那個賣舊書的角落。

那個脾氣古怪的老頭,也正在收拾東西,準(zhǔn)備收攤。

看到姜芷和陸向東去而復(fù)返,老頭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

“姜小姐?您怎么又回來了?”

“有點(diǎn)事情,想再跟您打聽一下?!苯崎_門見山。

“您說?!崩项^的態(tài)度,比白天恭敬了許多。

那張藥方,他已經(jīng)找人看過了,是真正的好方子。

這讓他對眼前這個年輕的姑娘,更加敬畏。

“我想找一個人?!苯普f道,“一個叫車三的賬房先生,解放前,在白蓮巷的廣安藥行做過事?!?/p>

“車三?”老頭皺起了眉頭,在記憶里搜索著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有點(diǎn)耳熟……讓我想想……”

他閉上眼睛,手指在太陽穴上輕輕地揉著。

過了許久,他才猛地一拍大腿。

“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您認(rèn)識他?”姜芷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不認(rèn)識?!崩项^搖了搖頭,“但我聽我?guī)煾柑崞疬^?!?/p>

“您師父?”

“是啊?!崩项^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露出一絲自豪,“我?guī)煾福?dāng)年可是琉璃廠里有名的‘活地圖’。這京城里,哪條胡同多一個耗子洞,哪個大院少一塊磚,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他都有交情?!?/p>

“他說,那個車三,可不是個簡單人物。他明面上是廣安藥行的賬房,暗地里,卻是個倒騰古籍善本的高手。眼光毒辣,手段也高明。當(dāng)年琉璃廠不少鋪?zhàn)?,都在他手里吃過虧?!?/p>

“那您師父知道他后來去了哪里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崩项^搖了搖頭,“我?guī)煾钢徽f,廣安藥行出事之后,這個車三就跟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再也沒出現(xiàn)過。有人說他被腳盆雞殺了,也有人說他卷了藥行的錢,跑去了南洋?!?/p>

線索,似乎又?jǐn)嗔恕?/p>

姜芷的心,沉了下去。

“不過……”老頭話鋒一轉(zhuǎn),“我雖然不知道車三在哪兒,但我知道,有一個人,或許知道?!?/p>

“誰?”

“琉璃廠的‘鬼手張’?!?/p>

“鬼手張?”

“嗯?!崩项^點(diǎn)頭,臉上露出一絲忌憚,“這個人,是琉璃廠里最神秘的古籍修復(fù)師。一手修復(fù)古書的絕活,出神入化,能把一本爛成渣的書,修得跟新的一樣,所以人送外號‘鬼手張’?!?/p>

“他脾氣比我還怪,從不輕易見人。而且,他只修書,不賣書。修復(fù)的報(bào)酬,也從來不要錢,只要書?!?/p>

“據(jù)說,他和那個車三,當(dāng)年是生意上的死對頭,也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人知道車三的下落,那一定就是他了?!?/p>

“他在哪里?”

“就在這條街上,最里面那家‘翰墨齋’?!崩项^指了指街的盡頭,“不過,我勸你們最好別去?!?/p>

“為什么?”

“因?yàn)槟莻€鬼手張,不是什么好人?!崩项^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他那雙手,不僅能修書,也能……殺人。聽說,他年輕的時候,手上沾過不少血。而且,他那‘翰墨齋’,邪門得很,進(jìn)去的人,十個有九個,都是橫著出來的。”

陸向東的眉頭,皺了起來。

姜芷卻笑了笑:“多謝您了。”

她從口袋里,掏出幾張嶄新的一元紙幣,塞到老頭手里。

“這是給您的藥錢,還有打聽消息的謝禮?!?/p>

“哎喲,這可使不得!使不得!”老頭連忙推辭。

“您拿著吧?!苯撇蝗葜靡傻卣f道,“您的消息,對我很有用?!?/p>

說完,她拉著陸向東,轉(zhuǎn)身就朝著街的盡頭走去。

老頭看著手中的錢,又看了看兩人遠(yuǎn)去的背影,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將錢收了起來。

他知道,這兩個年輕人,不是一般人。

希望他們,能在那“鬼手張”手里,討到好吧。

……

翰墨齋。

店鋪的門臉,比周圍的任何一家都要?dú)馀伞?/p>

黑色的金絲楠木牌匾,上面是兩個龍飛鳳舞的燙金大字,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但奇怪的是,店鋪的大門,卻是緊閉的。

門上,掛著一塊“今日盤點(diǎn),暫停營業(yè)”的牌子。

“看來,是不想見客?!标懴驏|說道。

“不想見,也得見?!?/p>

姜芷走上前,沒有敲門,而是伸出手,在門上那兩個巨大的銅環(huán)上,以一種奇特的節(jié)奏,敲擊了三下。

“咚……咚咚……”

這是江湖上的“問路”切口,意思是“行家求見”。

敲完之后,她便靜靜地站在門口,等著。

過了大概一分鐘,門內(nèi),傳來一個沙啞而警惕的聲音。

“誰?”

“求書人?!苯苹卮?。

門內(nèi),沉默了片刻。

“本店今日盤點(diǎn),不待客。明日請?jiān)??!?/p>

“我等的,不是明日。我找鬼手張,談一筆關(guān)于‘車三’的生意?!?/p>

“車三”兩個字一出口,門內(nèi)再次陷入了死寂。

這一次,寂靜持續(xù)了更久。

就在陸向東以為對方不會再有回應(yīng),準(zhǔn)備強(qiáng)行破門的時候。

“吱呀——”

那扇厚重的木門,緩緩地開了一道縫。

一個面色蒼白,眼神陰郁的年輕人,從門縫里探出頭來,上下打量著姜芷和陸向東。

“進(jìn)來吧?!彼麄?cè)過身,讓開了路。

姜芷和陸向東對視一眼,走了進(jìn)去。

店鋪里面,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墨汁和舊紙張混合的味道。

四周的墻壁上,全都是頂?shù)教旎ò宓臅?,上面密密麻麻地?cái)[滿了各種線裝古籍。

一個穿著灰色長衫,頭發(fā)花白,身形佝僂的老人,正背對著他們,坐在一張寬大的工作臺前,手里拿著一把小小的刻刀,在一本攤開的古書上,專注地修復(fù)著什么。

他就是鬼手張?

姜芷打量著他的背影。

“師父,人帶來了?!蹦贻p人走到老人身邊,低聲說道。

老人沒有回頭,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

“關(guān)門。”他開口,聲音沙啞,像是兩塊砂紙?jiān)谀Σ痢?/p>

年輕人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將大門重新關(guān)上,并插上了門閂。

“咔噠”一聲,將他們和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

店鋪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壓抑起來。

“找我,有什么事?”鬼手張依舊沒有回頭,一邊修復(fù)著古書,一邊問道。

“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苯普f道。

“車三?”

“是。”

“呵呵。”鬼手張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干澀而難聽,“那家伙,都消失二十多年了,怎么還有人惦記著他?”

他放下手中的刻刀,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

當(dāng)姜芷看清他的臉時,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縮。

這個鬼手張,少了一只眼睛。

他的左眼,是一個黑漆漆的窟窿,一道猙獰的疤痕,從眼眶一直延伸到嘴角,讓他整張臉看起來,扭曲而恐怖。

他僅剩的那只右眼,渾濁而銳利,盯著姜芷。

“小丫頭,你是什么人?找他干什么?”

“我是他一個故人的后輩。”姜芷平靜地回答,“受長輩所托,來尋找他的下落。”

“故人?”鬼手張的獨(dú)眼中,閃過一絲嘲諷,“車三那個王八蛋,除了我,哪還有什么故人?”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著姜芷走來。

他的身上,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和藥水混合的煞氣。

陸向東立刻上前一步,擋在了姜芷面前。

“站住。”他的聲音,冰冷如鐵。

鬼手張停下腳步,渾濁的獨(dú)眼,在陸向東身上掃了掃。

“軍人?”他嗤笑一聲,“怎么?想在這里動手?”

“我勸你最好別?!彼穆曇?,充滿了威脅,“我這店里,藏著的東西,可比你手里的槍,要厲害得多。”

說著,他從袖子里,摸出了一個黑色的,只有拇指大小的瓷瓶。

他拔開瓶塞,一股極其刺鼻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

陸向東只聞到了一點(diǎn),就覺得頭暈?zāi)垦?,眼前發(fā)黑。

“屏住呼吸!”姜芷低喝一聲,同時從藥箱里,拿出一顆藥丸,塞進(jìn)了陸向東嘴里。

她自己,也飛快地服下了一顆。

“哦?”鬼手張看到這一幕,獨(dú)眼中露出了一絲訝異,“小丫頭,有兩下子嘛。竟然能認(rèn)出我的‘?dāng)嗷晗恪???/p>

“雕蟲小技?!苯评淅涞卣f道,“用天南星、半夏、烏頭,配上幾味致幻的菌類磨成粉。聞之令人頭暈?zāi)垦?,三息之?nèi),便會昏死過去。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好意思拿出來獻(xiàn)丑?”

鬼手張的臉色,徹底變了。

他這“斷魂香”的配方,是他早年的獨(dú)門秘技,從未外傳。

眼前這個小丫頭,只是聞了一下,竟然就能將配方一字不差地報(bào)出來!

她到底是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誰,不重要?!苯瓶粗従徴f道,“重要的是,我知道,你這只眼睛,是怎么瞎的?!?/p>

鬼手張的身體,猛地一震。

“是被車三,用‘七星透骨釘’廢掉的。對嗎?”

他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滿眼驚駭。

“七星透骨釘”,是當(dāng)年他和車三反目成仇時,車三用來廢掉他眼睛的獨(dú)門暗器。

這件事,是他們兩人之間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一生的恥辱。

除了他們自己,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你是他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