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些個古板的鄭姓大臣立刻站了出來:“太傅大人糊涂啊,《禮記》有云‘男不言內,女不言外’,此乃天地陰陽之分,倫常之本。再說了,女子無才便是德,只需謹守閨訓,嫻熟女紅,相夫教子即可?!?p>他越說越怒,臉都氣紅了:“如今竟要她們與男子一般研讀經(jīng)史,甚至涉足策論,長此以往,內闈不寧,家宅何以安定?還請?zhí)等迹 ?p>另一個施姓大臣也附和道:“鄭大人所言極是。況且,女子心思繁雜,體力孱弱,如何能與男子一般治學?開辦書院耗費錢糧精力,若最終只是培養(yǎng)出一群眼高手低、不安于室的女子,豈非辜負了皇后娘娘一番美意?”
陸老太傅哼了一聲。
和他辯論《禮記》是吧。
來吧,他可沒在怕的。
他面無表情道:“敢問鄭大人,《禮記》所言‘男不言內,女不言外’,乃是強調內外各有職分,各司其職,以求家和萬事興。何曾明言禁止女子讀書明理?”
鄭大人一時啞口無言。
《禮記》是沒說禁止女子讀書明理,但也沒支持啊。
不等他想好反對的話,陸老太傅又道:“再者,古人云‘閨閫乃圣賢所出之地,母教為天下太平之源’,若為母者自身愚昧陋識,不明事理,又如何能教化出賢德子孫?”
“難道諸位希望自家的兒孫由一個只識女紅、不通文墨的婦人啟蒙教導嗎?”
這一反問直指核心,讓兩個大人啞口無言。
誰不希望自家后代有個知書達理的母親?
棠云麟見狀當即上前一步,聲援陸老太傅:“太傅大人說得對。施大人,你說‘女子心思繁雜,體力孱弱’?呵呵,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你看看鎮(zhèn)北大將軍和北境王,再看看靖海都尉,她們都是女子之身,可有你所謂的孱弱?”
施大人一聽這話頓時急了:“鎮(zhèn)北大將軍和北境王天生神力,乃是個例。靖海都尉也是萬里挑一,你豈可以偏概全,覺得女子都這般勇猛?”
這些人怎么天天就拿鎮(zhèn)北大將軍舉例子,有本事說點別的呀。
棠云麟微微一笑:“站在朝堂之上的大人誰不是萬里挑一,難不成就因為咱們是男子當了官,您便覺得天底下的男子都這般厲害可以為官?”
施大人覺得他是在偷換概念,但一時間又不知怎么反駁。
朝堂上其他文臣看不過眼了,怎么施大人連探花郎也吵不贏。
讓他們來。
結果他們還沒開口,傅寒松就站出來了。
“敢問諸位大人,緹縈救父,上書文帝,其智其勇,可遜于男子?荀灌突圍,單騎闖陣,夜馳求援,可有體力孱弱一說?謝道韞才思敏捷,可輸于文人雅士?”
棠云麟舉的是大虞的例子,傅寒松則搬出了前朝那些英勇女子的案例。
正準備開口的大臣:“……”
得,傅寒松這個孫女婿也來給陸老太傅助陣了。
這位狀元郎舌燦蓮花,論口才,誰能比得過他呀。
棠云麟和傅寒松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默契。
兩人一個眼神,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直接把那些大臣們說得是落花流水啞口無言。
朝堂上先前還能吵吵嚷嚷,后來就全都沉默寡言了。
謝元宸滿意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不錯不錯,還是自己人靠譜啊。
小石頭這二舅哥真不錯,還有小石頭大舅哥的連襟也不錯,這兩人一出手,直接讓那些老臣們啞口無言。
見眾人都安靜下來,謝元宸這才朗聲開口:“諸位愛卿深明大義,愿為大虞教化、為皇后分憂,朕心甚慰啊?!?p>反對的大臣:不,他們沒有,他們只是說不過狀元郎和探花郎罷了。
他們不說話不代表他們支持皇后此舉??!
謝元宸繼續(xù)循循誘導:“回頭皇后那里定下書院章程,遴選女師、核定課業(yè),千頭萬緒,正是用人之際?;屎箅m賢德,但終究精力有限?!?p>“若諸位愛卿家中能有賢良淑媛自愿前往書院協(xié)助皇后打理庶務,以其才學啟蒙后來者,哪怕是暫時幫襯一二也是功德無量之舉。”
他這一番話直接讓家里有才女的大臣們心思也都活絡起來。
一時間,竟又有幾人出列紛紛表示支持皇后,并委婉提及家中亦有適齡女子愿入學受教。
至此,皇后沈清梧創(chuàng)辦女子書院一事徹底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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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璧君收到了祖父讓人送來的信,一時間竟然愣在了原地。
她沒想到皇后娘娘創(chuàng)辦女校,一生頑固的祖父不僅沒有反對,反而贊成了此事,甚至還特意來信交代她要去女子書院當夫子。
傅寒松進屋,瞧見她捧著一封信目露驚詫,溫聲道:“何事讓夫人如此驚訝?”
陸璧君將手中的信紙遞給傅寒松,語氣仍帶著幾分難以置信:“是祖父的來信。他竟極力贊成皇后娘娘創(chuàng)辦女子書院,還讓我去應聘書院的夫子之位?!?p>她微微蹙眉,看向丈夫:“夫君,你是知道的,祖父向來認為后宅是女子安身立命之所,外頭的事尤其是這等開風氣之先的事,他素來不屑多言,更遑論主動讓家中女眷參與其中。此番轉變實在令我有些不安。”
傅寒松快速覽過信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放下信,握住了陸璧君有些冰涼的手:“夫人不必過于憂心。祖父歷經(jīng)三朝,眼光之老辣,非我等所能及。他此舉絕非一時興起?!?p>當時他就在朝堂之上,參與了這場爭論,他自然對老太傅的打算也看得明明白白。
他細細給她分析了起來:“皇上在前朝力排眾議,此事顯然已成定局。祖父看得明白,知曉這并非簡單的女子讀書,其中關乎朝局動向,更關乎陸家的未來?!?p>陸家如今只有陸池一個嫡孫支撐門楣,而他卻遲遲沒有續(xù)弦生子,陸老太傅怎能不急。
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出嫁孫女的身上了。
他看向夫人,目光中充滿欣賞與鼓勵:“璧君,你的經(jīng)史功底便是與國子監(jiān)的學子相比也不遑多讓。往日困于后宅乃是明珠蒙塵。”
“如今既有此機遇,皇后娘娘又正是用人之際,祖父這是為你,也是為陸家,尋了一條既能施展才華又能貼近鳳駕的青云之路?!?p>陸璧君聽著夫君的分析,眉間的疑慮漸漸化開。
是啊,祖父那樣精明的人不會做無的放矢之事。
傅寒松見她神色松動,繼續(xù)溫言道:“我相信,以夫人之才定能在書院中有一番作為。夫人這般猶豫,莫非是對自己的學識沒有信心?”
最后一句,帶上了幾分調侃。
陸璧君被他激得抬眼,眸中恢復了往日的神采:“誰說的!我只是一時驚訝于祖父的態(tài)度罷了?!?p>她深吸一口氣,反握住傅寒松的手,語氣變得堅定:“既然祖父首肯,夫君支持,皇后娘娘又需要人手,我自當盡力一試?!?p>傅寒松笑了,輕輕攬過她的肩:“正當如此,我的夫人合該在更廣闊的天地間綻放光華。這夫子之位你去應聘再合適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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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創(chuàng)辦女子書院一事,傳遍了大街小巷。
雙鯉自然也知道了。
她興沖沖地跑到棠云婋跟前,期待又忐忑地開口:“王妃,您說屬下若是去考學,能考得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