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個鐘頭，高升平離開了六國飯店。
顧寶恒癱坐在沙發(fā)上，仿佛整個人被抽空了精氣神。
隨員小心翼翼湊過來，“主任，我感覺這是個局，這是京師警察廳.....”
顧寶恒無力的搖搖頭，“沒意義了，是不是局，都沒意義了，咱們的把柄捏在人家手里，以后的事情，就被動了....”
這時候，隨員突然來了一句，“主任，我看這北平也挺好的?！?/p>
顧寶恒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主任，我斗膽說兩句，自從我們到了津門、北平，我就感覺這邊比金陵好，金陵有什么？這邊多熱鬧??！而且您沒發(fā)現(xiàn)嗎，從王孟群到那位林司令官，再到這位高廳長，背后好像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現(xiàn)在咱們不受待見，那是因為咱們是外人，還是要占他們地盤，搶他們的利益的外人，可如果這外人變成了自已人，日子會不會好過許多，說不定比在金陵的時候還好呢！別的不看，您就看這位高廳長，威風(fēng)凜凜，多滋潤啊，主任啊，在哪當(dāng)官不是當(dāng)？”
顧寶恒不吭聲了。
打不過就加入？
真的會有那么簡單嗎？
..........
港口工地。
海邊的氣溫已經(jīng)很低了，周二娃正努力的卸車，這次拉來的是一車車煤炭，供工地上和住宅區(qū)冬天用的。
他拿著一把鐵锨，站在高高的煤堆上，一下又一下的把煤塊鏟到旁邊等著的各式各樣的小車上。
有毛驢車，也有人拉的板車，還有獨輪車，也有幾輛卡車。
卡車在工地上還是比較金貴的存在，工人們不太愿意把卡車弄得黑乎乎臟兮兮的。
周二娃干的很起勁兒，很快就脫了小褂，頭頂上冒出熱氣兒，像是練功練到了一定境界似的！
半個月飽飯讓他四肢五骸都充滿了氣力，他一動起來，只感覺骨頭都在啪啪作響。
這樣暢快的勞動，多么讓人高興??！
“二娃，二娃！把褂子穿上，這么冷的天，你不要命了？”
裝卸小隊長招呼道。
周二娃咧著嘴應(yīng)了一聲，三兩下把褂子穿上，繼續(xù)干的起勁兒。
大伙兒一齊動手，一上午就卸了好幾個車皮。
“吃飯了！吃飯了！都緊著點！”
周二娃抓緊時間，把車皮的角角落落都清理一遍，哪怕是一點煤泥，也要鏟出去運走。
不能糟踐東西！
等他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煤人，渾身上下都是煤灰，汗水流下來，沖出一道一道的痕跡。
大伙兒互相看了看，都笑了。
裝卸小隊長不僅要管理，也要親自上陣干活，此時也累得不輕，“都笑啥呢！趕緊洗澡去，洗了澡去吃飯，下午南邊建設(shè)地塊上有幾車磚要卸呢！”
有人提議道：“隊長，不如下午卸了磚再洗！”
小隊長罵道：“你黑乎乎的到食堂吃飯？你能吃下去，別人吃不下去呢！快著點！”
周二娃很喜歡洗澡。
自從第一天來到工地食堂，在澡堂子里大哭一場之后，他就愛上了這個地方。
在周二娃看來，那略微有些燙的水流打在身上，是他告別舊生活，迎來新生活最好的明證。
后來他發(fā)現(xiàn)，工地到處都有這樣的小澡堂，由一個大鍋爐房統(tǒng)一供水，上完工的工人，隨時都可以去洗澡。
很多人以前沒有洗澡的習(xí)慣，但體驗了這種方便與愜意之后，有時候不洗澡反倒是睡不著了！
一行人進(jìn)了澡堂，洗的干凈利索以后，又來到了食堂。
現(xiàn)在的工地基礎(chǔ)設(shè)施可以說是鳥槍換炮，以前吃飯的地方都是搭出來的棚子，現(xiàn)在隨著工地下屬的磚廠成功點火生產(chǎn)，磚瓦的供應(yīng)量大大增加，他們終于可以騰出手修建像模像樣的食堂了。
要供應(yīng)幾萬人吃飯，食堂一建就是十幾處。
為了節(jié)省糧食，食堂吃飯實行配給制，每個人都有糧食定量，吃完了定量還想吃，那就得花錢買。
根據(jù)周二娃的觀察，只要不想著每天都吃肉，單純吃糧食和菜的話，定量是足以讓人吃飽的！
這件事震撼了周二娃很久，甚至到了讓他晚上睡不著覺的程度。
連著好幾天，周二娃都早早跑去食堂，問打飯的人，“今天的定量改了嗎？”
“沒改，定量咋會改呢？”
然后第二天再去，“今天的定量改了嗎？”
“沒改，定量咋會改呢？”
如此幾次之后，周二娃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巨大的幸福感和安全感當(dāng)中。
真能吃飽飯?。?/p>
還不要錢！
隊長告訴他，“那不是不要錢，你也勞動了，給你提供基礎(chǔ)定量，是讓你好好勞動，沒看那些肉菜都是要錢的嗎？”
周二娃認(rèn)真道：“隊長，我在老家的時候給人扛活，干的活比這里累的多，可從沒吃過一頓飽飯，我小時候有一年過年，我娘蒸了兩坯子棒子面窩頭，我吃了十二個，我感覺再吃兩個就能吃飽，可我爹說啥不讓我再吃了，這事兒我想了好幾年，如果當(dāng)時再讓我吃兩個，是不是就能知道吃飽是啥滋味兒呢？隊長，咱們食堂一天給咱們的定量是斤半糧，還有兩個免費菜，我天天都吃得飽飽的！”
隊長笑道：“那菜里有油水哩！當(dāng)然能吃的飽飽的?！?/p>
眾人說著笑著去吃飯，恰好楊從軒也在那里吃飯。
周二娃打了飯，又去跟楊從軒打招呼。
“楊大哥！你也在這吃飯，振業(yè)嘞？”
楊從軒放下手里的二合面饅頭，笑道：“振業(yè)在學(xué)堂吃，學(xué)堂中午管飯嘞，二娃，你在這適不適應(yīng)？”
“適應(yīng)！這里這么好，咋能不適應(yīng)！楊大哥，還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把我領(lǐng)來.....”
“你能分到這里，是上面安排的，跟我可沒關(guān)系，如果不是林爺發(fā)善心，我跟你一樣，也都成了路倒了，咱們可得好好干，不能昧了良心！”
來工地的這半個月，“林爺”這兩個已經(jīng)不知道聽了多少次，現(xiàn)如今在周二娃心里，漫天神佛都不一定有林爺?shù)姆萘恐啬兀?/p>
“楊大哥你放心，我干得不錯，我們裝卸小隊，都干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