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秋和林昉約好在南元市匯合。
他們要一起和于東方去松山縣,商量占地的事。
上一次回松山縣還是林家尋親的那次,現(xiàn)在再回去,竟然是以投資人的身份。
蘇晚秋坐在轎車上,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一時唏噓。
她記得那次回來坐的還是混雜了各種味道的大巴車呢。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現(xiàn)在松山縣的書記,你可太熟了。”于東方坐在副駕上,笑著說道。
“您別說,讓我猜猜。”蘇晚秋升起了開玩笑的心思。
“肯定不是姚娜?!?/p>
“莊淑靜也不可能。”
其實都不用猜,這個年代女干部想升職,比登天都難。
這也是為什么她當(dāng)初果斷在縣政府辭職的原因。
即便她帶著上輩子的記憶,也沒法在官場上闖下去。
“算了,我還是別瞎說了?!碧K晚秋看于東方一直笑,“是鄧科長對不對?”
“哎!說對嘍!”
“鄧先民那小子,是塊好材料,我調(diào)走之后費盡口舌,把他推了上去,這次要是和你們秋合置地好好把影視城搞起來,他以后的路算是平穩(wěn)嘍。”
于東方是個好領(lǐng)導(dǎo),他會盡可能地為自己的下屬著想,給他鋪路。
這也是蘇晚秋想幫他的原因。
轎車進入松山縣,松山縣作為一個小縣城,平時路上最多能見到吉普。
這種黑色的國產(chǎn)轎車,很多人都沒看過。
所以蘇晚秋他們剛一進入縣城,就引來很多人圍觀。
很多人看到轎車都對這里面指指點點的。
蘇晚秋淡淡地看過去。
這些年,松山縣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街上往來的人,穿得和從前一樣,大多是灰撲撲的。
只有少數(shù)人打扮得光鮮亮麗,蘇晚秋甚至還看到有人穿著云上的衣服。
縣里沒有酒店,最好的住宿就是春風(fēng)招待所。
“小昉,松山縣現(xiàn)在的條件不好,你可別介意啊?!碧K晚秋扭頭對林昉說道。
“這里就是你的老家嗎?”林昉一直看著窗外,臉上滿是好奇。
“難怪媽媽說大姐你原來的日子過得苦,這里確實...一言難盡。”
于東方聽到林昉的話,面色微紅。
他沒去過港城,但是看過港城的電影。
和港城相比,松林縣就像一個還沒發(fā)展的村。
別說和港城比了,自從他調(diào)去南元市,在那里開始生活,這才發(fā)現(xiàn)松林縣有多落后。
轎車在春風(fēng)招待所停下,蘇晚秋一眼就看到招待所門口站著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男人。
鄧先民看著從轎車上下來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五年前蘇晚秋是他的屬下,宣傳科的干事。
一轉(zhuǎn)眼,人家現(xiàn)在是省里都要捧著的富商了。
“鄧科長!”蘇晚秋下車習(xí)慣性地喊著她熟悉的稱呼。
“不對,不對,我這嘴啊,叫順了。”
“鄧書記。”
蘇晚秋伸手,鄧先民回握,“幾年不見,變化真大啊?!?/p>
在鄧先民眼中,蘇晚秋現(xiàn)在穿著打扮儼然就是城里人的模樣,而且別看40多了,可是這精神狀態(tài)怎么看都像30多歲正當(dāng)年的婦女。
“鄧書記,今天咱們可要好好敘敘舊啊?!?/p>
幾人站在一起,蘇晚秋的氣勢明顯壓他們一頭,也就只有林昉不落下風(fēng)。
蘇晚秋和林昉先在招待所休息了一會。
于東方和鄧先民去了縣委,兩個人還要商議一下接下來的會議內(nèi)容。
到了中午,鄧先民在國營飯店定下一個小包間。
蘇晚秋帶著林昉步行,因為松山縣總共也沒多大,走著就夠了。
改革開放后,國家早就出臺了個體經(jīng)濟的政策,但是政策從首都下發(fā)到地方,再到這種基層是需要時間的。
人們思想的轉(zhuǎn)變更不是一兩年可以完成。
所以松山縣沒有私營飯店,只有零星幾處路邊攤,還有挑著扁擔(dān)賣山貨的人。
蘇晚秋一邊走,一邊和林昉講述她當(dāng)年在松山縣發(fā)生的那些事。
“我當(dāng)年就是在咱們住的春風(fēng)招待所,帶著于副主任和鄧書記一起,幫我抓奸的,那個場面別提多轟動了?!?/p>
“你看那個國營圖書館了嗎?任志明和周燕就喜歡在那約會,現(xiàn)在想想都覺得可笑?!?/p>
“這條巷子里就是當(dāng)年松山縣最大的黑市,不過我是縣委的人,不能去,當(dāng)時多虧了齊兵把他發(fā)小介紹給我,我才能攢下后來南下做生意的錢?!?/p>
......
聽著蘇晚秋說起原來的事,林昉覺得自己這個大姐的一生實在是豐富多彩。
“大姐,你的意思是你還有一個親生兒子,現(xiàn)在在永樂村?”
蘇晚秋很久沒提起任建軍了,她點點頭,“確實是。”
“那為什么不把他接出來?”林昉不明白。
蘇晚秋對幾個孩子都很好,好到能把命給他們的地步。
但為什么對這個孩子卻是不聞不問?
“他但凡有一丁點良心,哪怕有一次幫我,肯為我這個媽說一句話,我都不會讓他在永樂村蹉跎?!?/p>
“可是他沒有,他永遠只想自己,這樣的孩子,我寧肯不要?!?/p>
蘇晚秋回答得斬釘截鐵,她無比確認(rèn)自己的心。
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她都不會原諒任建軍,即便他幡然悔悟,跪在自己面前,也絕對不會原諒。
林昉看到蘇晚秋暗淡的眼神,便知道這個孩子一定是傷透了大姐的心。
他也不再提。
如今已經(jīng)入冬,街上的人很少。
但擺攤賣貨的人依舊堅持著,能賣出幾塊錢,家里就能過個好年。
蘇春陽坐在街邊,兩只手揣在袖子里,她面前有兩個筐。
一個里面是醬菜,一個里面是雜貨,襪子、鞋墊、針線包什么都有。
這都半天了,蘇春陽什么都沒賣出去。
最近這幾年,家里過得緊巴。
本來土地能承包了是好事,但他們家人少,能承包的土地也少,所以一年下來收成也就夠一家人溫飽。
她又沒有正式工作,只能平時來縣城擺個小攤兒,賣點零碎。
但就這樣,她婆婆還罵她是不務(wù)正業(yè),是資本主義尾巴。
蘇春陽有些餓了,她從懷里掏出一塊大餅子,咬了一口。
嚼了幾下,死活咽不下去,她抬頭努力地吞咽,結(jié)果一打眼就看到街上有兩個和別人截然不同的人。
男人穿著一身西服,還穿著皮鞋,那皮鞋锃亮,能夠照出人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