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思索了一下,寧景瞬間明白。
峰下的赤霧,并非是無端升起,實則是面前的人邪,無意觸發(fā)了紫氣塔里的某種機(jī)關(guān)。
現(xiàn)在的問題是,那人邪似嗅到了什么危險,并沒有貿(mào)然進(jìn)入幽境。但如此守在紫氣塔邊,已然是堵住了入幽境的通道。
緩住臉色,寧景強(qiáng)迫自個冷靜下來。如他所想,約在一盞茶的功夫后,天空驀然變暗,一聲刺破蒼穹的鶴唳,冷不丁炸在了耳邊。
那原本死盯著的人邪,迅速后掠身子。不多久,兩頭全身光白的巨鶴,從云霧中出現(xiàn),直朝著人邪俯沖而下。
人邪仰起頭,發(fā)出一聲如狼嘯的凄叫,似震得整座峰巒搖晃起來。
匿在暗處的寧景,急忙捂住了雙耳。只待聲音平息,再攤掌一看,已經(jīng)有些血絲黏在了掌心。
沒有絲毫耽誤,他迅速取出療傷丹,整個吞咽下去。他向來謹(jǐn)慎,才能讓自己在弱肉強(qiáng)食的世界中,成功逆天改命。
踏。
未多久,只等調(diào)息完畢,寧景又聽到了腳步落下的聲音。他冷靜抬頭,發(fā)現(xiàn)一道熟悉的人影,穩(wěn)穩(wěn)落在了紫氣塔的另一邊。
少宗主陳襲春!
寧景心底狂喜,正要踏出去,卻發(fā)現(xiàn)此時的陳襲春,身子已經(jīng)變得有些臃腫,臉龐之上,掛滿了暴躁易怒的神色。
驚了驚,他迅速將身子收了回來。在先前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陳襲春變得有些古怪,不想此時再見,已然像換了一個人。
“少宗主,我就說了,不帶那些累贅的弟子,我等很快就能趕過來!”陳襲春身邊,彭銅也大笑落地。
緊接著,一個個的小宗主以及長老,都紛紛跟著落到陳襲春身后。
唯獨(dú)沒有那些弟子與村人。
“我剛才回看之時,發(fā)現(xiàn)那位乾坤派的蘇宗主……嘿嘿,約莫還是個煉氣境,卻強(qiáng)行馭動靈力,召喚巨蟒化橋過澗,想來已經(jīng)是爆體而亡了?!?/p>
彭銅聲音又起。陳襲春與身后的一干人,皆是面無表情。唯有抬起的眼睛,都貪婪地看向紫氣塔。
半空中,人邪與兩頭巨鶴的廝殺,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在暗處的寧景,聽得心頭難受。那蟒骨,是先前他和蘇木一起在山門附近撿的,不曾想,蘇木用作了救人。
只盤桓了一下,他并未露面,而是小心地后退,循著陳襲春這些人的來路,先尋找蘇木等人的蹤影。
迎著拂面的山風(fēng),原本久站的陳襲春,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般急急回了頭。
“少宗主怎么了?”彭銅諂媚發(fā)問。
“與你不相干?!标愐u春冷冷回了句,看著前方的一堆石林,一時陷入沉思。
……
“老蘇啊,我的老蘇啊——”
背著奄奄一息不斷嘔血的蘇木,周大丙老淚縱橫。在他的左右,余下的弟子和村人,已經(jīng)絲毫的門派隔閡,紛紛聚了過來,都臉色悲痛地看向蘇木。
自家的宗主和長老,都拋棄了他們逃命,唯有這位乾坤派的小宗主,透支靈氣救了他們。
“宗主,我們怎辦?”一個小昊宗的弟子,猶豫了會開口。
雖然赤霧暫時沒有彌漫上來,但久留在此,必定是救無可救。而要是繼續(xù)上山,如他們這些弟子與村人,都不大想往前走了。
周大丙回過頭,面色也變得沉默。實際上,他是個小富即安的性子,比起什么修仙大道,他更喜歡找個好道侶延續(xù)香火。甚至說,這一路上他和那位蘇木小宗主,頗有惺惺相惜之感,還交流了以后建造仙姑塔的志向。
抬起頭,周大丙看著紫氣升起的方向。他更明白,若是這些弟子村人去了那里,只會淪為被操縱的傀儡——
等等……我看見了什么。
周大丙拼命揉著眼睛,臉色從謹(jǐn)慎擔(dān)憂變成驚喜,最后“嗷”的一聲,一把老嗓哭了起來。
在場的弟子村人們,也跟著紛紛抬頭,當(dāng)齊齊看見那個躍來的人影時,都拼命歡呼了起來。
“寧景道友??!”周大丙像個孩童一般,哭著拼命揮手。
……
“便是如此了。”趕路之中,周大丙將事情一字不落地說完。
“我先前已經(jīng)給蘇宗主喂了療傷丹,也不知能不能撐得住……膚肉上有靈氣爆體,而且,他的經(jīng)脈都逆亂了?!?/p>
寧景聽得難受。要知道在先前,蘇木塑土成獸之時,即便是平常的虎豹,都會被反噬。何況,這次是一條近五丈的蟒骨。
“寧長老,我們這是往哪走。”
“往一處山洞。”寧景沉住聲音,又看了看旁邊的周大丙,“老周,你是個好人,秘境里危機(jī)重重,你無需跟著去,便帶著弟子們回山。若我寧景在里頭尋到了寶,會留著你的一份?!?/p>
“寧長老啊,若是有雄風(fēng)丹……則更好?!?/p>
“一并奉上。”
回過頭,寧景看了一眼余下的人。哪怕把村人計算在內(nèi),也只不過三十多人??上攵?,這一場遠(yuǎn)山摸寶,死了多少宗門弟子和普通村人。
“長老……我們想跟著去。”寧風(fēng)和寧不凡兩個少年,齊齊走了過來。
“回去?!睂幘暗秃?。他何嘗不知,這二三少年是在擔(dān)心他。但真入了幽境,只怕會比遠(yuǎn)山更兇險幾分。
“老周,切記我的話,穿過洞穴后,便立即往南山方向走。遇著煙瘴也不要怕,動作快一些,終歸有一場活路。對了老周,還有多少避毒丹?!?/p>
“我這還剩兩枚,本門弟子身上都會帶著一枚……約莫是七八枚。”
“老周,都溶水袋里,大家分著喝了,先過了那道煙瘴?!?/p>
周大丙點(diǎn)頭,隨即認(rèn)真看了幾眼寧景。
“寧長老,若不然一起回去?老夫現(xiàn)在對于什么狗屁的幽境,還有那些宗門道友,真是受夠了?!?/p>
寧景看了看昏迷的蘇木,搖了搖頭。
“不得,我還需上山一趟。”
“寧長老……切勿離陳派少宗主太近。我派有個弟子,自小身子上就有苦茅草的異香,先前時候落單不見了。但我站少宗主身邊之時,分明、分明嗅到了那股異香,是說話時從嘴里出來的?!敝艽蟊Z氣發(fā)顫。
“比起和他們一起入幽境,我更想帶著這些弟子們活下去。至少他們不會害我?!?/p>
寧景痛苦閉目。
便在這一時,他全都明白了。
從火水宗山門的覆滅,到陳襲春的連破二境……仰起頭,迎著惶惶墜下的夕陽,寧景苦澀嘆出一口濁氣。
……
血色的夕陽,血色的霧,還有一雙血色赤紅的眼睛。
陳襲春垂著頭,不斷喘著大氣。他攏著雙手,死死壓住自己的腹部。那肉球金丹的怪異,似是要壓制不住了。
他痛苦仰起頭,頭發(fā)被風(fēng)吹散,再不見謙謙君子模樣。在夕陽的輝映中,他眼睛急急鼓起,兩顆目珠已經(jīng)徹底變得濁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