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里宮的會議,最終在不歡而散中結(jié)束。
一眾貴族們也都陰沉著臉離開。
當夜,阿豐索·梅內(nèi)塞斯在夜色的掩護下,來到了坎塔赫德伯爵在里斯本郊區(qū)的莊園。
在管家的親自引領下,阿豐索進入了坎塔赫德伯爵的書房。
摘下兜帽,阿豐索向安東尼奧(伯爵)躬身行禮:“深夜打擾,還請伯爵閣下見諒?!?/p>
“坐吧?!?/p>
安東尼奧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管家退下并關好門。
待書房內(nèi)只剩下兩人,阿豐索才開口:“日間在議事廳,有些話不便深談,故今夜冒昧來訪,望閣下海涵?!?/p>
安東尼奧起身,走到酒柜前,親自倒上兩杯猩紅的葡萄酒,遞給阿豐索一杯,笑道:“阿豐索,你也是梅內(nèi)塞斯家族的人,這種話就不要說了?!?/p>
“還是說說你的打算吧?!?/p>
阿豐索接過水晶酒杯,輕輕搖晃著,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伯爵,今天白天在議事廳,索薩家的那小子說哈布斯堡自顧不暇,不會為了大明和我們徹底的翻臉,此事,你怎么看?”
安東尼奧輕抿一口酒水,聳了聳肩,不答反問道:“說說你的想法?!?/p>
阿豐索面色一肅:“也許,腓力四世就是想要看到我們和明國在丹吉爾開戰(zhàn)。”
此言一出,安東尼奧的眼睛登時精光一閃:“你說清楚?!?/p>
阿豐索深吸一口氣:“伯爵就沒發(fā)現(xiàn)今日那位公爵夫人的態(tài)度很是奇怪嗎?”
“只是宣讀了腓力四世的王室指令,然后就快速的離去?!?/p>
“而我們那位國務大臣,干脆連面都沒露。”
安東尼奧若有所思,緩緩點頭道:“不錯,若葡萄牙與明國為爭奪丹吉爾開戰(zhàn),無論誰勝誰負,損失的都是我們?!?/p>
“是我們葡萄牙,我們的艦隊,我們的士兵,我們的財富,將在與東方帝國的戰(zhàn)爭中消耗殆盡?!?/p>
“而西班牙呢?他們可以坐山觀虎斗,甚至可以在我們兩敗俱傷時,以仲裁者或調(diào)停者的身份介入,進一步鞏固對葡萄牙的控制!”
阿豐索點頭道:“伯爵睿智。”
安東尼奧卻是面露痛苦,輕輕搖頭:“可……可我們?nèi)羰裁炊疾蛔觯y道就眼睜睜看著丹吉爾落入明人之手?那些東方人在我們的土地上屠殺我們的同胞,此事若傳遍歐洲,葡萄牙的尊嚴何在?”
阿豐索身體前傾,雙眼看著安東尼奧,沉聲道:“尊嚴?伯爵閣下,當我們的國家被西班牙統(tǒng)治,當我們每年要將大半稅收送往馬德里,當我們的青年被迫為哈布斯堡的戰(zhàn)爭流血犧牲時,葡萄牙的尊嚴,又在哪里?”
“閣下,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萬里之外的明國,真正的恥辱也不是失去一個丹吉爾!”
阿豐索的手指向貝里宮的方向,略微提高嗓音道:“真正的敵人,正坐在里斯本的王宮里,以葡萄牙總督的身份,統(tǒng)治著我們!”
“真正的恥辱,是我們這個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新大陸、建立全球貿(mào)易網(wǎng)的偉大國度,如今卻淪為西班牙的附庸!”
書房內(nèi)落針可聞。
安東尼奧的臉色都變得極其復雜。
這些年,西班牙的壓榨越來越重,葡萄牙的財富被源源不斷抽走以供養(yǎng)那場無休無止的戰(zhàn)爭,本土工業(yè)凋敝,海軍力量被刻意削弱,貴族們在馬德里宮廷中備受冷眼,這些積壓已久的怨憤,此刻被阿豐索赤裸裸地揭開。
坎塔赫德伯爵緩緩坐回椅子,雙手交叉放在腹前,眼神深不見底:“阿豐索,你究竟想說什么?”
阿豐索知道時機差不多了,他放緩語氣,語重心長道:“我想說,與其將我們有限的力量,消耗在與明國的無謂戰(zhàn)爭中,不如集中全力,解決我們真正的、迫在眉睫的問題?!?/p>
迎著安東尼奧的眼神,阿豐索一字一頓:“那就是,葡萄牙的獨立與自由?!?/p>
沉默半晌,安東尼奧盯著阿豐索:“這是公爵閣下的意思?”
阿豐索微微躬身,很是干脆的承認:“公爵閣下一直在為葡萄牙的未來深思?!?/p>
“他認為,眼下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西班牙深陷戰(zhàn)爭泥潭,哈布斯堡內(nèi)外交困?!?/p>
“若此時,我們能夠團結(jié)一致,廢除腓力四世的葡萄牙王位,驅(qū)逐瑪格麗特和那些馬德里派來的官員,宣布葡萄牙重新獨立,擁立我們自己的國王……”
安東尼奧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
阿豐索趁熱打鐵:“到那時,一個獨立的葡萄牙,將不再是西班牙的附庸?!?/p>
“我們可以自由地選擇盟友,荷蘭、英國、法國,這些新教國家早已對哈布斯堡不滿,他們定會樂意看到一個從西班牙分裂出來的葡萄牙?!?/p>
“屆時,我們再以獨立王國之尊,聯(lián)合這些盟友,重新商討丹吉爾的問題,甚至可以向大明提出正式的外交交涉?!?/p>
“那才是以平等姿態(tài),奪回我們應得的東西,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在西班牙的陰影下,打一場毫無勝算且為人作嫁的戰(zhàn)爭?!?/p>
這番話,徹底擊中了安東尼奧心中最深處的那根弦。
獨立。
這兩個字,是無數(shù)葡萄牙人一直想得而不可得的。
安東尼奧沉默了許久,阿豐索的話如同魔咒,在他心中盤旋不去。
獨立……恢復葡萄牙王位……
這些念頭一旦被點燃,就再也難以熄滅。
見安東尼奧半晌沒有說話,阿豐索也沒有催促,只是從桌案的木匣中取出一支雪茄,剪掉茄帽,用油燈輕輕炙烤,然后將之點燃,放進嘴里。
等阿豐索從嘴里吐出一口濃郁的煙氣,安東尼奧終于開口了:“公爵閣下打算怎么做?”
阿豐索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道:“公爵閣下已經(jīng)率領家族騎士三百人,秘密南下,此時應當已經(jīng)距離里斯本不遠?!?/p>
“我們只需要趁著大量貴族聚集里斯本的這個時機,帶領各自的騎士、護衛(wèi)沖進王宮,控制瑪格麗特,就可以命令城內(nèi)的城防軍投降,迎接公爵閣下入城?!?/p>
(不要覺得兒戲,真實的歷史上,里斯本政變就是這么簡單,一群貴族帶著私兵沖進了王宮,控制了瑪格麗特,殺了國務大臣,然后若昂四世在幾天后就加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