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平來得最早,估計是回宿舍洗漱后就來了,頭發(fā)還帶著點濕氣呢。
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寸頭露出了飽滿的額頭,臉龐充滿朝氣。
一見面就沖著許綿綿笑。
“許同志,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
他笑得燦爛,許綿綿卻有點懵。
她緩緩打招呼,扭頭去看陸昭珩,用眼神示意。
這人她認識嗎?
“他是韓東平?!标懻宴駭堉募绨?,低頭湊近她的耳朵小聲提醒?!爸八湍闵匣疖嚨哪切∽泳褪撬艿埽阕屑毧纯?,他倆是不是有點像。”
瑩白如玉的耳朵,小巧可愛,讓人有種啃咬一口的沖動。
喉結(jié)上下滾動。
陸昭珩不自覺咽了下口水。
許綿綿“噢”了一聲,恍然大悟。
“沒想到你們會走到一起,恭喜你們了?!?/p>
韓東平看著兩人親昵的舉動,神色黯然,面上的笑意也緩緩收了起來。
許綿綿定親時,他在部隊不知情,失落之時,得知許綿綿未婚夫失蹤,她還未成親就守寡后,內(nèi)心是有過竊喜的,想著是不是他也能有機會......
可是家里不同意他娶寡婦,嫌棄許綿綿名聲不好。
他一年一年地拖,堅持不肯娶妻,以為能磨到家里人同意,沒想到,到底還是輸了。
“謝謝你的祝福?!?/p>
陸昭珩眼瞼微斂,目光閃過一絲得意。
韓東平是他手下的連長,兩人經(jīng)常并肩作戰(zhàn),關(guān)系很要好,因而陸昭珩很清楚這人是什么性子。
第一次見面直接沖著許綿綿打招呼,完全忽視他,這明顯不正常。
所以才會故意在他面前和許綿綿親近。
綿綿是他媳婦,不管韓東平有什么心思,都得給他收回去!
此時的陸昭珩還未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在意一個韓東平的出現(xiàn)......
第二位到來的是秋連長,他家離得近,又是上下樓的距離,一回來就抱著石頭上門了。
“哎喲,還以為我第一個到呢!”
“我回家沒注意動靜,進屋把石頭吵醒了,他看到我就哭著說要找媽媽?!鼻锟J語氣帶著些無奈。
孩子常年跟著母親就是這種情況,更多時候是粘著母親,對他這個父親只有敬畏,卻不敢太靠近,歸根結(jié)底就是相處時間不夠,孩子不夠信賴他。
秋嫂子聽了心疼不已,連忙抱著石頭一頓哄。
秋連長則是轉(zhuǎn)頭去逗閨女了,他力氣大,抱著八歲的丫丫也毫不費力,笑呵呵地顛著閨女玩。
后面上門的,是徐營長和黃營長,兩人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帶著媳婦來的,沒帶孩子。
徐嫂子也是軍人,當年一起上過戰(zhàn)場,如今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轉(zhuǎn)了文職,在后勤部那邊工作。
黃嫂子鄭小英要年輕一些,面上富有膠原蛋白,是個很有親和力的圓臉盤,在小學當老師。
據(jù)說她是嫁給黃營長當后媽的,前頭的姐姐難產(chǎn)死了,剩下兩個孩子,娘家人不放心黃營長再娶,索性就把她嫁過來,替她姐姐照顧孩子,畢竟是親小姨,一家人看著也挺和諧的。
“昭珩,你媳婦今兒這宴席辦得不錯??!”
徐營長語氣滿是贊嘆。
瞅瞅這辦得有模有樣的,擱在以前,地主家請人擺宴也差不多了。
“還行?!?/p>
陸昭珩唇角掛著笑意,話語卻很謙虛。
“一頓暖居飯而已,是不是有點太奢靡了?”徐嫂子皺了皺眉,大約是工作留下的習慣,她面上沒什么表情,顯得很嚴肅。
許綿綿沒料到她會這么說,猝不及防背上了“奢靡”的大鍋,一時神情錯愕,腦袋一片空白。
陸昭珩連忙解釋道:“嫂子,您誤會了,今兒請的就是和我關(guān)系比較近的戰(zhàn)友,綿綿她買的都是普通的菜,和后勤部一起采購的,沒花多少錢?!?/p>
在他看來,這些菜色都挺普通的,就是多了點,真談不上奢靡。
“是啊,嫂子。東西都是在鎮(zhèn)上跟鄉(xiāng)親們買的,還有碼頭和漁民同志買的,沒花多少錢?!?/p>
許綿綿說著,語氣強撐著,人卻逐漸心虛。
是沒花多少,但也有幾十塊,頂上陸昭珩半個月的津貼了。
她大約明白徐嫂子這么說的原因了。
“哎,秀賢,你不要上綱上線嘛!”徐營長一看氣氛冷卻,連忙站出來,說道:“請客吃飯這是難免的支出,再說了,昭珩他們這次是暖居宴,是他新婚后第一次請客,隆重點也難免?!?/p>
“食材我看了,都是正常范圍,談不上奢靡。”
一邊說,一邊拼命用眼神示意王秀賢。
媳婦啊,求求你別再批判別人了,再這樣下去,島上的家屬都得被她得罪光了。
他倒是沒什么,橫豎他在部隊能站住,靠的是自己的功勛章,也不靠這些婦女。
問題是他媳婦總得交際吧?真把婦女們都得罪光了,以后不和其他婦女來往了?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何況陸昭珩這媳婦頂多就是大手腳了點,不至于說人家奢靡,瞧把人臉都嚇白了。
王秀賢皺著眉,不太贊同,看在他的面子上,抿著唇?jīng)]再說話了。
大家伙都松了口氣。
悄悄離遠了幾步。
如果真像徐嫂子說的那樣,許綿綿是奢靡宴客,那他們成什么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賄賂呢......
部隊里誰不知道陸昭珩是從京城來的高干子弟啊,哪里用得著看他們臉色行事。
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氣氛不冷不淡的。
主要是害怕徐嫂子那張嘴,生怕自己不小心說錯了什么,到時候被人揪住不放,多少都有點拘謹。
沒多久,劉團長也來了。
劉團長今年五十多歲,頭發(fā)全白了,人看著有些老相,是農(nóng)民出身,當年全村都被鬼子屠光了,八歲的他僥幸存活下來,被部隊所救,立志參軍殺鬼子,小小年紀就入伍,從軍多年的老干部了。
陸昭珩特意給她講過,話里很尊敬這位老同志。
“你就是小陸的媳婦吧?”
“看著真是男才女貌啊,很般配!”
劉團長語氣很慈祥,看他們的眼神滿是感慨。
他已經(jīng)是當爺爺?shù)哪昙o了,但是劉團長自從老伴去世后就沒再娶,孩子也不在身邊,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獻給了部隊,如今是一個安全員在隨身照顧他。
“劉團長您好,很榮幸能見到您這樣一位老前輩,您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p>
許綿綿上前和他握手,止不住的激動。
不管是劉團長的私德還是他為解放事業(yè)做的貢獻,都是讓人敬佩的。
“哎,別,我就是一普通人,任何人站在我當時的處境,都會這么選擇的?!?/p>
劉團長語氣有些唏噓,神情落寞。
若是可以,誰不想當個普通人,平淡一生呢。
自打八歲那年,他和往常一樣上山找東西,回來卻看到,前一日還說說笑笑的鄉(xiāng)親們,變成一具具染滿血色的尸體,他的內(nèi)心就再也無法平靜。
是命運選中了他,從此無法平凡,注定他這一生都要獻給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