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題會上聽到有個記者報了房地產(chǎn)方面的新聞，李滿堂這才明白報紙上還有專門的房地產(chǎn)周刊。

    就把報紙翻開來找了找，今天正好就有這個周刊。

    李滿堂就坐在椅子上仔細翻看起來。

    這個周刊的文章顯然跟新聞或者生活版面不太一樣。

    全都是大塊兒頭，大的有半個版面，小的也有四分之一版面。

    李滿堂不由得有些敬佩，嘴里嘖嘖贊嘆：“真厲害啊，真厲害！”

    “誰厲害？”

    冷不防，郝延走回來了。

    “呵呵，我說這個周刊?！?br />
    郝延探頭看兩眼，撇撇嘴：“有啥厲害的？”

    “你看，一篇都這么大，兩三千字都不止呢，多難寫?！?br />
    “首先，他這不是新聞。其次呢，他這基本都是抄的。你寫得東西比他們強十倍不止！”

    “不會吧……”

    “當然，接下來咱們要做的這個新聞才真的很難寫。”

    “就是您說得那個什么號，是吧？”

    “號販子?！?br />
    “哦……”

    “知道什么是號販子嗎？”

    “不是說醫(yī)院，專家啥的嗎？”

    “看來還是不知道，我跟你說說吧?！?br />
    “嗯?！?br />
    “咱們首都有很多大醫(yī)院，很多厲害的醫(yī)生，很多厲害的專家。”

    “是啊，北影跟前那里有個積水潭醫(yī)院就很厲害，專門治療骨折啥的?！?br />
    “嗯，類似的很多。像同仁眼科，協(xié)和呼吸科，安貞心內(nèi)科……反正你能想到的在首都就能找到最厲害的醫(yī)院和醫(yī)生。所以，全國各地都跑到這里來?！?br />
    “我明白了，就是掛號的那種東西?！?br />
    “對嘍。很多專家歲數(shù)比較大，一天看不了幾個人。沒辦法只能排號。很多人就把這個當買賣了?！?br />
    “哎呀，這個買賣確實不錯啊?！?br />
    李滿堂忍不住摩拳擦掌。

    他要是早發(fā)現(xiàn)這個，也指不定加入這個行業(yè)了。

    “豈止是不錯，干的早的都買房買車了?！?br />
    “??？這也……”

    李滿堂在老家的時候就聽說了，首都遍地是錢。

    就看你愿不愿意貓腰撿了。

    看來上一世真是白在首都混了二十年。

    每天奔波只顧及溫飽，根本沒來得及好好想想發(fā)財?shù)氖聝骸?br />
    說起來，還是記者這個職業(yè)好，真是站得高看得遠。

    “你，你怎么了？”

    見李滿堂抓耳撓腮，戲精上身的樣子，郝延有些詫異。

    “沒，沒啥，我是著急采訪。”

    “別著急，你得把這個行業(yè)摸透了才行?！?br />
    “嗯，好的?！?br />
    “一個號販子一般會帶十幾個人。這十幾個人分成兩幫，一幫負責排隊拿號。一幫負責賣號。一個大醫(yī)院往往有好幾伙號販子，他們之間既有合作，又有爭斗。有時甚至會打起來?！?br />
    “這么復(fù)雜啊。我還以為自己排隊弄個號然后自己賣呢。”

    “他們得壟斷市場，不可能允許外人介入。一旦有外人想搶他們的生意，號販子就會聯(lián)合起來一起收拾外人?！?br />
    “唉，這個買賣也不好干啊。”

    “情況基本就是這樣。我再跟你說說咱們需要采訪哪些東西?！?br />
    “嗯，您說?！?br />
    “首先，你得接觸到號販子。跟號販子搭上關(guān)系?！?br />
    “我假裝買號？”

    “最好能打入他們內(nèi)部?！?br />
    “臥底？”

    郝延笑了：“你港臺劇看多了吧，不過也大概是這個意思?！?br />
    “讓號販子收我當馬仔?！?br />
    “嗯，差不多。號販子也得找人幫自己干活兒。尤其你這種身強力壯的。我們打聽過，幫他們排隊的馬仔，一晚上能拿到20塊錢?！?br />
    “也不少啊……”

    “另外給一包煙，有時還會給一個便當?！?br />
    “那我去臥底?！?br />
    “估計得待一兩個晚上?！?br />
    “沒問題?！?br />
    “你需要采寫的內(nèi)容我再跟你說一下?！?br />
    “好的?！?br />
    李滿堂趕緊拿起紙筆。

    “首先，你要采訪號販子頭的情況。比如他老家哪里的，干了多久了，掙多少錢之類的。反正他的個人資料你掌握越多越好。同時，你最好也了解一下其他號販子頭的情況。比如，你到同仁醫(yī)院采訪。你得了解到那里有多少個號販子，每個號販子手下大概有多少人。諸如此類的?！?br />
    “嗯，我知道了?！?br />
    “除了號販子頭外，他的馬仔們，你也盡量多采訪幾個，了解他們的情況。當然，這種采訪有一定危險啊。你能采到多少就采多少，不要硬去盤問?！?br />
    “好，知道了，我會小心的?！?br />
    “另外，那些看病的，掛號的老百姓也要采訪幾個。這些人大多是外地人。家里人得了病，不得不千里迢迢過來。往往排了一晚上的隊也沒能掛上號。最后還得花200塊錢，從號販子手里買號。有的人太窮了，舍不得買，結(jié)果家人的病就耽誤了。你說這些號販子可恨不可恨？”

    “是挺可恨。好人不能干這營生。”

    “你住在什么地方??？”

    “琉璃廠那邊。”

    “那就到同仁醫(yī)院采訪怎么樣？”

    “行啊，好像離得不遠。”

    “同仁醫(yī)院，還有協(xié)和醫(yī)院。一個醫(yī)院采訪兩天。比較辛苦啊。”

    “沒事，一天還能掙20塊錢呢，呵呵?！?br />
    “你就負責暗訪的部分。相關(guān)專家，有關(guān)部門啥的，就由我來采訪?！?br />
    “好的?！?br />
    “明天怎么樣？”

    “行！就明天?！?br />
    “今天就回家先好好休息休息，養(yǎng)足精神?！?br />
    說完，郝延想了想，又從抽屜里拿出照相機。

    “想方設(shè)法拍幾張照片，最好能拍到號販子的。不過還是要記住，不能硬來，安全第一啊?！?br />
    “知道了?！崩顫M堂想起上次用郝延的相機，她還要身份證押著。

    這一回沒等她說，趕緊又掏出身份證。

    郝延笑了：“不用，咱們都是熟人了。對了，差點忘了這碼事兒。”

    “什么事兒？”

    “你不要帶身份證，因為報紙上有你的名字。那些號販子很喜歡看報。”

    “好的，那我明天就不帶身份證了。”

    “還有，如果你碰上便衣了，就直接提我們報社好了。”

    “??？還有便衣??？”

    “有時候會有?！?br />
    郝延一直把李滿堂送出來。

    臨別之際還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安全?。　?br />
    時間尚早，李滿堂也不急著回去。

    就想去看看在地下通道賣唱的黃毓。

    李滿堂估摸他不會走太遠，應(yīng)該就在宣武門、和平門這一帶。

    就騎著車子沿路走著，一個個地下通道查看。

    一直走到前門了，也沒找到。

    偶爾倒是看見幾個歌手，唱的都磕磕絆絆的。

    到了前門后，李滿堂又往南走。

    到了永定門公園附近的一個地下通道。

    剛推車從臺階上下來，先是聽到一陣口琴前奏。

    接著是高亢的聲音。

    李滿堂不由得頭皮發(fā)麻。

    胸口也情緒激蕩。

    深吸兩口氣，定了定神才平靜下來。

    這唱的是“映山紅”。

    一點聽不出是黃毓的聲音。

    但鉆進去一看，還真是他。

    李滿堂推著自行車慢慢走過去，老遠看著黃毓，就仿佛剛認識他一樣。

    因為李滿堂以前從沒聽黃毓唱過歌。

    搬進琉璃廠那個大雜院時，周大爺就特別交待過了，不能擾民。

    而且平時說話，也沒聽出黃毓有什么特別的嗓音。

    可這會兒一聽，又高亢又嘹亮。

    簡直就是個大明星。

    李滿堂把車子停到一邊他也沒看見。

    就在那里彈著唱著。

    懷里抱著吉他，口琴也用鐵絲固定在脖子上。

    不時唱一唱，吹一吹。

    他身邊圍了五六個年輕男女。

    其中一個女孩子還在不停地抹眼淚。

    可直到黃毓唱完了，女孩子聽完了，卻連一分錢都沒給，轉(zhuǎn)身就走了。

    人都走了，黃毓這才貓腰撿一撿扔在地上的錢。

    李滿堂嘆口氣，貓腰過來幫他撿。

    黃毓有些驚喜：“你來了?！?br />
    “怎么樣？”

    “不錯啊。”黃毓壓低了聲音，“這會兒就賺了50了?！?br />
    “你要不唱這么悲傷的歌曲，賺的還多?！?br />
    “哪個悲傷？映山紅?。俊?br />
    “是啊，我在樓梯口聽你唱的時候，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差點沒忍住。”

    “我去，你就愛哭鼻子，聽啥不悲傷?！?br />
    “真的，反正這歌挺悲的，就像一個盲人在黑暗里苦苦摸索一樣。”

    “你這家伙這段時間文學水平提高很大啊。”

    “不光我啊，你看你把人那個姑娘不也唱哭了?！?br />
    “哼！那說明我唱的好?！?br />
    “沒錯，你是我聽過唱歌最牛逼的，在我眼里你就是個大明星?！?br />
    “是吧，哈哈。”

    “可你把人唱哭了對你有啥好？沒人會感謝你，一分錢都不會給你。你知道為啥嗎？”

    “為啥？”

    “因為大家心里都苦啊?！?br />
    “我去！再苦有咱倆苦啊。我睡錄像廳，你睡澡堂子。”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有錢人老婆太多了，腎不夠用他覺得苦。窮人沒飯吃了，他覺得苦。女孩子失戀了，她覺得苦。你說誰不苦？”

    “哈哈，眾生皆苦?！?br />
    “所以嘛，要唱的輕松點，高興點，有勁的歌?！?br />
    “OK，你聽這首——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迎接光輝歲月……”

    說著，黃毓唱起粵語歌曲。

    “好！這個有勁！”

    黃毓一會兒彈吉他，一會兒吹口琴。

    “我去買吃的啊，別忘了那首……”

    黃毓點著頭。

    又開始有人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