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到隔壁的老人家講到這里,白英和賀詩雯都下意識放慢了呼吸,生怕打攪了老人家的興致。
白英沒想到岳祖那個神棍,還有這樣的過去。
也許,如果沒有遭到舉報,岳祖還在好好當她的婦女主任,在她喜歡的崗位上發(fā)光發(fā)熱。
但很可惜沒有如果。
只是,遭遇他人的針對,并不是岳祖就可以肆意作惡的理由,岳祖走到今天這一步,白英還是無法理解。
“這些小人!”賀詩雯更是激動地攥緊了拳頭,微不可查地小聲嘟囔道。
要是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人在她面前,她非揍他們一頓不可!
要不是因為他們,岳祖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縣里收到舉報后……呵!”
隔壁的老人家說著,譏諷一笑后才繼續(xù)講述起來——
縣里的干部怕這些男社員鬧事,干脆就同意了他們的要求——罷免了岳祖作為大隊婦女主任的工作。
這下岳祖沒了工作不說,還淪為了大隊人人嘲笑的存在。
在鄉(xiāng)下姑娘家的太有能耐可不是個好名聲,男人們怕她進了家門降不住,于是沒人敢去岳祖家里提親,甚至于媒婆說親剛說出岳祖的名字,對方就連連擺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
一二來去的,岳祖就成了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而沒了她的領導,大隊里的婦女也倒退回了最開始的待遇,家務全包,田里的活兒也不落下,掙的工分最少,糧食也是先緊著男人吃。
目睹這一切,岳祖整個人就像是失了魂兒一樣,在田間野外游蕩,大家都說她‘瘋了’,更加沒有人敢接近她。
‘瘋了’的岳祖渾渾噩噩間來到了山上的寺廟,那時候的寺廟還不是如今的模樣,更加清雅簡樸,掛著一塊‘清風庵’的牌子。
岳祖饑寒交迫,暈倒在了清風庵門口。
清風庵里的尼姑心腸好把岳祖救回了庵里,身為住持的清風師太還給岳祖把脈治病,調(diào)理好了她虧空的身體。
養(yǎng)身體的期間,岳祖在清風庵里住了下來。
清風師太發(fā)現(xiàn)岳祖在醫(yī)術(shù)上很有天賦,便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沒多長時間岳祖就將清風師太傳授的醫(yī)術(shù)全都學會了。
不光是醫(yī)術(shù),岳祖在這期間翻閱各種典籍,也學到了很多知識。
在聽聞歷史上真的有位女性成為了皇帝,她就控制不住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清風師太也看出岳祖的野心,知道山上留不住她就把她趕下了山,臨走前叮囑她下山后要懸壺濟世,不要浪費了自己的一身醫(yī)術(shù)。
下山后的岳祖一開始憑借自己的醫(yī)術(shù),成為了大隊里的赤腳醫(yī)生,名聲有所好轉(zhuǎn),但貧苦的生活還是一成不變。
岳祖所在的大隊較為貧困,她當赤腳醫(yī)生非但賺不到什么錢,反而有些時候為了給村民治病還要自己往里貼錢。
一次,岳祖在出診時,撞見一個男道士在給大嬸兒算命,把大嬸兒糊弄的五迷三道。
大嬸兒為了給自己重病中的小兒子治病,不惜把家中僅有的錢都拿來給男道士,從他手里換了張黃符,然后捧著黃符千恩萬謝地就要回去給兒子喝符咒水。
岳祖上過幾年學,自然知道這是封建迷信,什么符水壓根治不了病!
她看不慣就上前拽住男道士,跟大嬸兒講清楚對方被騙了,結(jié)果大嬸兒實在是太迷信了,非但不信她,還痛罵她是想跟道士搶生意。
岳祖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她愣愣看著大嬸兒走了。
第二天,她聽說大嬸兒的兒子發(fā)高熱死了,然而大嬸兒非但不去怪罪害死她兒子的男道士,還借錢求著對方再去給兒子超度亡魂。
這件事仿佛是一把錘子,將岳祖砸得眼冒金星,一向遵守秩序的她突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別人能干這種事,那她為什么不能干呢?
不光能獲得他人的敬仰,還能賺到錢,甚至她還是真的懂醫(yī)術(shù),也不會圖了財還要害命!
岳祖一瞬間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她開始自稱自己玉皇大帝的女兒轉(zhuǎn)世,自己是貨真價實的神女,來到世上就是為了普度眾生,懸壺濟世的。
一開始大家也不信,畢竟他們都是從小看著岳祖長大的,以前也沒見她有什么神通……
但是,之后岳祖用上了在清風庵里學到的天文地理六爻知識,一通連蒙帶胡謅,再加上摻了止疼藥、消炎藥的圣水。
不敢說包治百病,起碼能治療大部分小毛病。
治不好的病,岳祖就會稱作是中邪、上蒼降下的懲罰巴拉巴拉的一連串,具體說什么原因純看她心情……
一時間,岳祖大斂橫財,聲名遠播,無數(shù)人開始信奉她,尊稱她為‘神女娘娘’。
講到這里,隔壁的老人家再度嗤笑出聲,“什么神女娘娘!明明是我佛度的她,她居然轉(zhuǎn)頭去往道家臉上貼金!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救她?!?/p>
聞言,默默聽故事中的白英嘴角一抽。
感情這是一場信仰之爭?
賀詩雯迫切想要知道后面發(fā)生的事情,聽見老人家跑題,她趕緊把話題又拉回來,“老人家,那之后呢?聽您的說法神女……呃不,岳祖她在山下也過得挺好,為什么非得上山???”
“還能為什么?當然是因為她太過惹眼,一些人不開心了——”
老人家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講述起了有關(guān)岳祖的事情。
確實,岳祖在山下的日子過得很好,還將她的‘領路人’那個男道士擠兌的沒有了市場,只能灰溜溜地回了老家,脫下長衫開始種地。
岳祖這邊也好景不長。
之前舉報過她的男社員,看不慣岳祖大出風頭,又要集結(jié)人手去縣里舉報她。
這次,岳祖學聰明了。
她得知消息后沒有再跟上一次什么都沒做,而是去山上采集了一些寒性的野果,送給正在干農(nóng)活的男社員們吃。
男社員們還以為岳祖這是示好,休息時吃了野果,誰知當天晚上就開始腹部絞痛,大隊里又只有岳祖一個赤腳醫(yī)生,只好趕緊去找岳祖看病。
岳祖說他們這是觸怒上蒼,上蒼降下的懲罰,這些人被腹痛折磨的不行,連連跪求岳祖救他們的命。
見這些人是真的服了,岳祖才給他們開了解毒的藥。
服藥后這些人的肚子確實不疼了,心中對岳祖的畏懼卻在無形中加深了,他們不敢再在岳祖的面前耍什么小心思,更別提去縣里告狀了。
漸漸地,信奉岳祖的人越來越多,就連外地都有不少人來找她看病。
岳祖也擔心自己鬧的動靜太大,引起上方的警覺,再派部隊來把她滅了就不好了,于是她集結(jié)一些信奉她的死忠粉,殺上了山!
清風庵被岳祖占領,她驅(qū)逐了尼姑們,把清風師太關(guān)在地牢里,自己則用自己這兩年搜刮的財富將寺廟里里外外修繕了一遍。
儼然一個低配版的皇宮。
鳩占鵲巢的岳祖在山上活成了個土皇帝,成了聲名遠播的‘神女娘娘’,而現(xiàn)在她又覺得不滿足了。
竟是要直接登基稱帝了!
想想岳祖如今還不到四十歲,短短半生就足以令人唏噓不已——
聽完隔壁老人家的講述,白英和賀詩雯身上所剩不多的迷藥也都代謝干凈,她們倆從地上的無頭男尸身上翻出一串鑰匙。
想來,王鐵軍就是用這串鑰匙中的某一個鑰匙,打開了關(guān)押她們的牢房進來的。
而為了不讓白英她們有機會逃跑,王鐵軍在進來后還不忘重新鎖上了牢房的門,誰成想最后沒機會逃跑的人會是他自己。
白英唏噓不已。
事情進展往往會脫離人的預想。
咔噠!
賀詩雯在試了數(shù)把鑰匙后,終于打開了鎖住牢房們的鎖,驚喜地看向白英,“太好了,真的能打開!”
“嗯?!?/p>
白英點點頭,看了眼墻頂?shù)耐L口。
外面的天就快要亮了,她們?nèi)绻艹么藱C會出去就再好不過了!
不過,在離開地牢前,白英沒有忘記先前跟她們透露神女娘娘背景的隔壁老太太,白英招呼上賀詩雯跟她一起。
兩人推開牢房們,按照記憶中感知的方向,來到了緊挨著她們一邊墻的地牢門口。
地牢里頭,盤腿坐著一個年紀有些大的老太太。
她身材消瘦,一身寬松的黃色的僧袍穿在她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
雖然之前她是尼姑,但是被關(guān)在地牢里這么長時間也沒法理發(fā),頭發(fā)生長出了三四厘米的發(fā)茬,其中不少已經(jīng)花白。
盡管如此,老人家神色間整個人看不出多么狼狽來,反而有種看破俗世的精明之感。
白英頓時明悟。
這樣的人肯定不簡單。
看來,她就是清風師太,傳授岳祖醫(yī)術(shù)的那個人。
也難怪她會那么怨恨岳祖,自己好心救的人,臨了竟然忘恩負義,這種情況她要是不怨恨才不正常吧?
本著多一個人幫忙,就多一分力量的想法,尤其是清風師太還如此熟悉寺廟構(gòu)造的情況下,說不準真的能幫上什么。
揣度了片刻,白英開口道:“前輩,你想離開這里嗎?我們拿到鑰匙了?!?/p>
閉眼打坐的清風師太這才慢悠悠地睜開眼睛,她眼神平淡無波,輕搖了搖頭,“不用了,反正也沒幾年活頭了,費那么些事兒干嘛?我待在這里就行?!?/p>
聞言,賀詩雯微微睜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個老人家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啊?
沒活夠的人見得多了,哪還有主動找死的?
“前輩……”
白英還想要再勸說兩句試試,換來的卻是清風師太不耐煩地擺手,“你們?nèi)グ桑羰且姷叫≡聨拓毮釒Ь湓?,就說若是重來一次貧尼還是會救下她?!?/p>
“為什么?”白英和賀詩雯下意識追問道。
聽清風師太之前的話,她們還以為清風師太很恨岳祖呢!可是又為什么要說不后悔?
清風師太牽動唇角,無奈笑笑,“醫(yī)者仁心,貧尼無法做到看到有病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死去,而自己卻袖手旁觀。幫貧尼轉(zhuǎn)告小月,告訴她不論已經(jīng)成為神女娘娘還是女皇陛下,都不要忘記自己是一個醫(yī)者?!?/p>
“……好?!?/p>
白英唇瓣顫了顫,莫名也有些動容。
在為醫(yī)者方面,她不及清風師太太多。
這句話不光是在告誡岳祖,也同樣是在告誡她。
“師太保重。”
白英沖清風師太鞠了一躬。
清風師太沖白英笑了笑,催促道:“去吧?!?/p>
“嗯?”
既然清風師太不肯出去,白英也就沒有再勉強她,而是和賀詩雯一起往地牢出口走去。
通道長長的,卻沒幾個通風口。
入目所及皆是黑色。
賀詩雯不禁有些害怕,下意識抱緊了白英的胳膊。
白英嘴角微微抽搐。
之前賀詩雯開槍那么猛,顯然是不怕殺人,現(xiàn)在竟然怕黑……行吧。
“沒事。”
白英輕輕拍了拍賀詩雯的手背,算作安撫。
兩人緊趕慢趕,總算以最快速度趕到了地牢出口,期間也沒遇到任何值勤的人。
看來王鐵軍說的不是假話,他確實把所有人都支走了,而那些人正在忙活今天登基大典的事情,肯定一時半會兒顧不上他們。
這是他們唯一能夠自己逃跑的機會!
“趕緊走!”
白英語氣焦急,雙手不停在一堆鑰匙一一嘗試,然而一時間沒有一把能夠打開地牢的大門。
“該死!”
白英忍不住咒罵了一聲。
再度抬手,將抽出來的鑰匙懟進鑰匙孔。
咔噠——!
一聲輕響過后,牢房門猛地打開。
賀詩雯還愣了下,“白英,你這么快就找到鑰匙打開門了?”
白英壓低聲音,語氣很是凝重,“不是我開的門?!?/p>
“不是你還能是誰???”
“是……”
白英趕緊拉著賀詩雯躲進陰影里,下一刻一個人大步走入地牢里,那個人身后還跟著一群人。
清晨的一縷陽光打在他的臉上,五官立體深邃,完美的仿佛是由神之手親手捏造而成。
唯有一雙灰色眼眸,透著令人膽寒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