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寧被他叫喚的一肚子火氣，瞬間沒了。

她一直猜測，江尋可能是她哥哥或者弟弟，但始終忙的顧不上聊這些。

現(xiàn)在江尋直接把這話說出來。

徐西寧看著他，一時間一肚子話但開口又不知道要說什么、

江尋笑，“母親沒有不管你，王伯就是她的人，她不是不帶你走，是帶不走。當(dāng)初外祖父遭難，闔府遭受滅門之災(zāi)，太后盯得緊，先帝爺沒轍，只能來一次金蟬脫殼，讓外祖父以死求生。

“那個時候，母親才六歲，動亂之際，是府里的乳娘將母親抱走的。

“太后察覺外祖父沒有真的死了之后，一直在追查。

“那時候，外祖父自身難保，便將母親托付給他的好友江城年。

“江城年也的確是把母親養(yǎng)的很好。

“在外祖父私下的幫襯下，江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漸漸成了江南首富。

“那一年，江城年得了重病，家里人病急亂投醫(yī)，便請了道士做法。

“王榮便是當(dāng)初請的那個道士。

“王榮害死了江城年，自己易容成江城年的樣子，以江城年的身份活在了江家，成了新的江城年。

“他想要升官發(fā)財，恰好朝廷當(dāng)時掀起一股浪潮，讓富商之女嫁給京都官宦世家，王榮為了榮華富貴，就把母親送到了云陽侯府。

“等到外祖父得了消息，已經(jīng)來不及了，母親已經(jīng)和徐讓拜堂成親了。

“外祖父很憤怒的去找江城年質(zhì)問，可那時候江城年已經(jīng)是王榮了，他便向太后告發(fā)，說母親是廢太子的女兒，說廢太子還活著?！?/p>

江尋歪在那座椅里。

腦袋枕著椅背。

不知道這些年到底受過多少折辱，說起陳年往事，一臉風(fēng)平浪靜的木然。

對。

木然。

他整張臉，哪怕帶著笑，哪怕五官俊俏，也是木得。

眼睛黑漆漆的，看著徐西寧。

“之后的事，你肯定查到了，太后買通了云陽侯府的老夫人，給母親下毒，太后想要用母親來引出外祖父，所以那毒素，也并非致命。

“只是將她變成無用之人，監(jiān)禁著。

“直到那一年，你生了病，府里請了大夫來給你瞧病，母親尋著機會，將那大夫迷暈了，她換了大夫的衣裳，偷偷跑了?！?/p>

這和徐西寧查到的不同。

但她沒打斷江尋的話。

“太后為了引外祖父來，沒讓云陽侯府對外宣稱母親跑了，當(dāng)然，云陽侯府自己也丟不起那個人，只對外說，病重。

“病重了一個月也沒吸引來外祖父，就變成了病故?！?/p>

“王伯知道嗎？這些事，王伯知道嗎？”徐西寧心口悶悶的嘆了口氣。

江尋笑了笑，“我以為你會問，母親離開之后去哪了?！?/p>

徐西寧扯了扯嘴角，想笑，但沒笑出來。

她沉默著。

江尋也不開口。

就這么四目相對沉默了大概半盞茶的功夫，徐西寧道：“坦白說，我不是太關(guān)心她去哪了，我……我之前以為她被害，我心里是有恨的，也想給她報仇。

“但她既是活著，就，我就想著，活著挺好，就好好活著吧。

“至于別的，我沒想，也不想去想。

“她現(xiàn)在在哪，活的好不好，要不要來看我，或者我要不要去看她，我都沒想。

“我覺得現(xiàn)在挺好的。

“她對我來說，更像是一種存在的意義，但我心里，更關(guān)心王伯，元寶，春喜，趙將軍，甚至章景繁章敏，當(dāng)然還有傅珩?！?/p>

江尋笑起來，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笑了半天。

都快斷氣了。

徐西寧甚至猶豫要不要扎他兩針讓他停下來的時候，江尋總算是不笑了。

把笑出來的眼淚用手指尖兒抹掉，他說：“巧了，我也是，我算是跟著她長大的，但她對我也沒多好，還不如跟前的乳娘對我好。

“王榮抓走我的時候，其實王榮的目標(biāo)是她，她為了躲避，把我推出去當(dāng)擋箭牌。

“王榮也是可笑，以為抓了我，就能引得她出來。

“他也不想想，皇家自古以來盛產(chǎn)什么。

“盛產(chǎn)薄涼?！?/p>

江尋幾句話說的凄愴。

徐西寧沒多問。

問了又如何，不過是知道知道他曾經(jīng)如何被母親拋棄又如何被王榮虐待。

何必呢。

她自己都不想提過往，江尋怕是更不想。

“你是徐讓的孩子嗎？”徐西寧問。

江尋搖頭，“不是，我爹是趙巍?！?/p>

徐西寧：……

徐西寧：！?。?/p>

徐西寧：？？？

哈？

誰？

江尋看她的反應(yīng)，笑出來。

這笑和剛剛的笑不同。

很鮮活。

像個人。

“母親和趙巍……算是青梅竹馬吧，江城年活著的時候，是打算把她嫁給趙巍的，這也是外祖父的意思，這般的話，與京都的鎮(zhèn)寧侯，也就是當(dāng)初的傅矩，也算是搭上了來往關(guān)系，為將來鋪好了路。

“畢竟趙巍和傅矩是生死之交，趙巍還是傅珩的師傅。

“但趙巍在西北忽然被圍攻，同時江城年出事，母親被送到了京都。

“母親在來京都的時候，肚子里已經(jīng)有我了?！?/p>

當(dāng)時是怎么把人生出來的，又是怎么弄出去的，怎么瞞天過海的……

江尋沒說。

徐西寧也不問。

她不太想問。

大約是冷漠吧。

大約是自私吧。

吁了口氣，江尋道：“總之，我就是同母異父的哥哥，并且和你一樣，都被母親拋棄過，都九死一生。”

徐西寧忽然問：“你想要皇位嗎？”

江尋先是一愣，繼而笑出眼淚，“不喜歡，拒絕了，別坑我，雖然我天天在成國公府，但也知道你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飯都吃不上一口熱乎的。

“我何苦呢。

“我只有一點抱負，沒有那么多。

“看在兄妹一場的份上，給我封個王爺，給我一點點小權(quán)利讓我實現(xiàn)我那點抱負，就足夠了。

“再多了不行，你不能欺負殘疾人?！?/p>

原本沉悶的氣氛稍微活泛一點。

江尋又一臉認真，“我特別喜歡水利，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在國子監(jiān)增開水利課程嗎？我想去授課，就當(dāng)是給我這個哥哥走個后門兒，讓我吃口皇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