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瞥兒子一眼,“你急什么,我只是建議?!?/p>
“這建議太離譜。”
“算了算了,懶得管你,我要休息了,你走吧?!痹挷煌稒C半句多,老太太嫌棄兒子,開始趕人。
秦珈墨知道母親陪峻峻玩了幾個鐘,肯定累了,也不廢話,跟父親簡單交代幾句,轉(zhuǎn)身出門。
他心里暗暗慶幸。
幸虧沒依林夕薇的意思,現(xiàn)在就告訴二老“孩子是岳朗的”。
否則父母一旦知道孩子是秦家血脈,又見林夕薇快離婚了——肯定會高壓逼迫他跟林夕薇在一起,讓他“負(fù)起責(zé)任”!
————
翌日上午。
秦珈墨帶著林夕薇去參加專家會診。
林夕薇跟他來到會議室,專家們已經(jīng)全都就座等候。
“珈墨,岳朗的事,我們都看到新聞了,節(jié)哀順變?!睘槭啄俏活^發(fā)全白,面容慈祥的老專家看到秦珈墨,率先安慰。
秦珈墨點點頭:“謝謝武主任關(guān)心?!?/p>
寒暄過后,秦珈墨轉(zhuǎn)身側(cè)首,示意林夕薇上前,為她一一引薦。
這些日子,林夕薇通過各種渠道查詢了血液科、腫瘤科甚至骨髓移植科的知名專家。
這些領(lǐng)域國內(nèi)最頂尖的醫(yī)生,只有兩位在江城,剩下的要么在海城,要么在京都。
她有想過帶著孩子遠(yuǎn)赴異地求醫(yī),但因為要工作,要離婚,暫時未能成行。
卻沒想到,秦珈墨居然有本事,將這些專家要么請過來,要么通過視頻會議的形式,全都齊聚一堂,共同會診,為峻峻確定治療方案。
她一邊深深鞠躬,對醫(yī)生表示感謝,一邊在心里感激著秦珈墨。
整個會診過程,林夕薇只是靜靜坐在一邊,專注地聽著。
偶爾需要跟醫(yī)生交流什么,都是秦珈墨開口的。
秦珈墨溝通完,又轉(zhuǎn)頭詢問她的意見。
武主任等人的意思,孩子病情還是有些兇險的,以目前的治療手段,有50%的治愈率。
而且白血病難的不止是治愈,更怕日后復(fù)發(fā)。
一旦復(fù)發(fā),病情進展更快,治療難度增加,患者生命就開始進入倒計時。
林夕薇原本看著這么多專家為峻峻保駕護航,信心倍增。
可聽完專家們的分析,她一顆心又忍不住跌入谷底,坐在那里,身子從頭到腳都覺寒涼。
“武主任,不能一開始就選骨髓移植嗎?化療對孩子傷害很大,我怕等化療效果不好,孩子身體摧毀了,骨髓移植的成功率也大大降低。”
林夕薇自己閱讀過大量文獻,對治療方案也有一定了解。
武主任看向她點點頭:“我理解你的擔(dān)憂,可骨髓移植最難的是配型,要找到配型成功的干細(xì)胞,概率極低。很多患者等到最后,也沒能等到合適的供體。”
這話無疑是將林夕薇的心再次按進冰窟里。
秦珈墨轉(zhuǎn)頭看她,見她擱在腿間的雙手緊擰在一起,依然克制不住地輕顫,眉心不由一沉。
情不自禁地,他伸出手去,渾厚結(jié)實的大掌包裹住女人顫抖的素手。
林夕薇一怔,下意識回頭看他。
秦珈墨這才意識到自己逾距了,但又不能馬上收回,那樣顯得太心虛,太刻意。
于是他只能強作鎮(zhèn)定,像是朋友間的真誠關(guān)懷,安慰道:“別擔(dān)心,總會有辦法的?!?/p>
林夕薇原本心跳加速,臉色都不自在起來。
可是見他神態(tài)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安慰完后他便收回手,沒有絲毫異樣——她才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他這么正派嚴(yán)肅的人物,這個動作只是單純的安慰。
不過他掌心溫暖,雖然握住她的手就短短幾秒,但那股暖意卻像是燎原的星火一般,迅速驅(qū)散了她周身的寒。
武主任繼續(xù)說:“林小姐你放心,這兩種方案并不矛盾。我們可以先化療,控制病情,同時等待合適的供體?;熎鋵嵰彩菫楣撬枰浦矤幦「鄷r間?!?/p>
他這么一解釋,林夕薇明白過來,點點頭:“我明白,剛才是我太心急了?!?/p>
“我理解。做母親的,都恨不得代替孩子遭罪?!?/p>
武主任行醫(yī)一輩子,見過太多類似悲慘的案例,很能共情家屬。
“其實臨床上,我們更多是建議親屬間配型移植,或者原夫妻再生育一胎,用臍帶血移植,這兩種方法都比等中華骨髓庫的供體要快得多?!?/p>
武主任說完,皺眉遲疑了下:“可我了解到,患兒是供精試管出生的,這兩種操作都不大可能——所以目前最好的辦法,只能是化療?!?/p>
林夕薇沒說話,心里深深后悔、自責(zé)。
她當(dāng)初真不該一時心軟,答應(yīng)蘇云帆做什么供精試管,讓他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
會診結(jié)束,專家們先行離開了。
林夕薇坐在原地,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
秦珈墨起身出去接了通電話,再回來,見林夕薇一動不動,他眸光微沉,走過去。
“在想什么?”他低聲問。
林夕薇回頭,抬眸看他。
心情難過,無人傾訴。
她明知這些話不適合跟秦珈墨講,但還是沒忍住。
“我在想,是我的心軟沖動,害了峻峻……”她恍惚地呢喃著,“如果當(dāng)初我不聽蘇云帆的哀求,不走這條路——”
秦珈墨沒聽她說完便打斷了,“后悔跟指責(zé)都毫無用處,事情發(fā)生了,盡最大努力去解決就行。”
其實秦珈墨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畢竟峻峻是他“親生的”。
哪怕他以后還能擁有很多孩子,但也不愿意失去目前這唯一的后代。
這幾天的相處,他對峻峻已然產(chǎn)生了感情。
一想著孩子的病可能治不好,孩子這么小就可能永遠(yuǎn)離開人世,他心里也像泡著濃硫酸一樣,腐蝕得絲絲顫抖。
林夕薇沒有被他這話安慰到,反而問:“可若是解決不了呢?”
秦珈墨眼眸一顫,努力克制著情緒。
“解決不了,便只能接受?!?/p>
林夕薇眼眶紅了,連忙收回視線,低下頭。
片刻后,她悶悶地道:“你父母好不容易有了個心理寄托,萬一峻峻治不好……那他們又要受到二次傷害了。”
秦珈墨笑了下,“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替別人考慮,難怪被你那個人渣丈夫欺負(fù)到這個份上?!?/p>
林夕薇:“……”
專家會診之后,峻峻的治療方案就調(diào)整了。
武主任建議,使用多種化療藥物聯(lián)合治療,這種方法能更有效地緩解病情。
但副作用也很明顯。
小家伙吃不下飯,開始嘔吐。
林夕薇看著孩子吐完后怏怏的,一點精神都沒有,心疼地偷偷抹淚。
有時峻峻不舒服,就鬧著要媽媽,林夕薇舍不得放下孩子,只好跟部門請假。
秦珈墨工作忙,但再忙也會抽空過來看峻峻。
見林夕薇還在病房,他吃了一驚:“你今天沒上班?”
林夕薇回頭看到他,臉色也微微驚訝。
“嗯,早上峻峻吐得厲害,要我抱著睡,我就請假了?!?/p>
她輕聲解釋過,話落又問:“你今天不忙?”
“下午有個庭審,上午的工作安排好了?!?/p>
秦珈墨說著抬腕看了看時間,問:“既然你有空,要么我們?nèi)グ押⒆有帐细囊幌?。?/p>
“現(xiàn)在?”
“嗯,把峻峻送到北樓那邊,讓我父母照看著?!?/p>
林夕薇其實真不著急給孩子改名,但秦珈墨這么說了,她又不好拒絕。
畢竟這些日子,受了對方太多恩惠。
“行吧,那我給他穿上外套?!绷窒北鹁t姐遞過來外套。
“寶貝,去陪爺爺奶奶玩兒好不好?”她給孩子穿衣,溫柔地問。
峻峻這會兒還算有精神,點點頭:“今天我要跟爺爺拼戰(zhàn)車?!?/p>
“嗯,寶貝真棒!”
兩人抱著孩子離開,紅姐也落了清閑。
可看著“一家三口”的背影,紅姐在心里鄙視著:真不要臉,婚還沒離,就跟外面男人公然認(rèn)親了,難怪老公要找小三,要離婚。
————
去戶政大廳的路上,秦珈墨又談起離婚案的事。
“我讓韓銳持調(diào)查令去銀行查過了,你丈夫在半年前開了個海外賬戶,有大量流水輸往海外,前后共計三千多萬——你知道這事嗎?”
林夕薇臉色驚訝,“不知道!他一直說,所有的錢都投入到公司研發(fā)中……”
三千多萬。
他有這么多錢,居然都不舍得給孩子治病。
簡直畜生不如。
“那這么說,他就是在隱匿、轉(zhuǎn)移,夫妻共同財產(chǎn)。”
秦珈墨開著車,回頭看她一眼。
“你放心,我已經(jīng)向法院申請凍結(jié)。等他發(fā)現(xiàn)資金動不了,肯定要找你麻煩,你做好準(zhǔn)備。”
林夕薇冷臉,“我不怕他!”
秦珈墨:“你不要跟他硬碰硬,男女體力懸殊,你會吃虧?!?/p>
“知道?!?/p>
林夕薇點頭應(yīng)了句,不知是不是被這個消息氣的,莫名地覺得腹部有些不舒服。
到了戶政大廳,因為秦珈墨提前跟分管領(lǐng)導(dǎo)打過招呼,兩人沒有等候,直接去了里面辦公室。
按照要求填寫申請表后,工作人員便在網(wǎng)上開啟流程。
“秦先生,網(wǎng)上審核大概需要15個工作日,等審核通過,需要監(jiān)護人再來現(xiàn)場辦理確認(rèn)手續(xù)。”分管領(lǐng)導(dǎo)解釋得很清楚。
秦珈墨點頭致謝,跟對方握手。
林夕薇站在一旁,禮貌地點頭示意。
這幾天,她跟著秦珈墨經(jīng)歷了一些事,切身感受到大人物手眼通天的本事。
她如今看秦珈墨的濾鏡越來越重了。
甚至連他冰冷威嚴(yán)的面孔,也覺得魅力無窮。
等等!
她在胡思亂想什么?
秦珈墨這種身份,可不是她能高攀的。
對他的欣賞,只能止步于此。
一番心理告誡后,林夕薇終于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回醫(yī)院的路上,林夕薇覺得腹部疼痛越來越明顯。
她起初回想早上吃了什么,以為是腸胃不適。
可后來雙腿間突然一股暖流,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頓時恍然大悟!
是生理期!
原本她的生理期一周前就該來了,可能是因為最近情緒緊張,壓力太大,導(dǎo)致推遲。
因為她沒有夫妻生活,從來不用擔(dān)心意外懷孕的情況。
所以即便推遲,她也沒放在心上。
可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來。
腦子里嗡嗡直響,她不停地問自己——怎么辦,怎么辦,褲子肯定臟了,尷尬丟人都是小事。
關(guān)鍵是把人家豪車的真皮座椅弄臟了,這就……
她一緊張,痛經(jīng)就更明顯了,只能用雙手小臂壓著腹部,臉色也緊繃起來。
秦珈墨路上接了兩通電話,都是工作上的事。
等打完電話,車子在紅燈前停住,他回頭看向林夕薇,詢問:“我在前面路口放你下車行不行?突然有點事情需要處理,你自己打車回醫(yī)院。”
林夕薇一聽,連連點頭,“可以?!?/p>
但話說完,她又想到自己此時的窘迫,忙不迭地?fù)u了搖頭,皺巴著柳眉看著他。
秦珈墨這才察覺到她的異樣,立刻關(guān)心:“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
“我……”林夕薇開口,實在難以啟齒。
信號燈放行,秦珈墨看向前方,繼續(xù)開車,但仍時不時回頭看看她。
“到底怎么回事,說話?!彼谴笾蹦?,最煩女人吞吞吐吐,磨磨唧唧的。
林夕薇苦著臉,心知瞞不過,只好實話交代。
“那個……我突然來生理期了,有點痛經(jīng),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可能弄臟了你的車。”
她強忍著臉紅尷尬說完這話,眼眸都不敢看向?qū)Ψ健?/p>
而秦珈墨也神色一怔,大腦短暫宕機了。
他抿了抿唇,又皺眉,遲疑了幾秒才啟聲:“沒關(guān)系,我回頭去洗洗就行了?!?/p>
“實在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林夕薇繼續(xù)道歉。
“沒事?!彼貜?fù)了,又改變主意,“我還是送你回醫(yī)院吧?!?/p>
“啊?”林夕薇一驚,連忙拒絕,“不用了,你就在路邊放我下去吧,別耽誤你工作。”
秦珈墨沒回應(yīng),也沒有靠邊停車的打算。
他雖然單身未婚,卻也知道女孩子痛經(jīng)的難受。
律所針對女性是有痛經(jīng)假的,女員工每月這天不舒服,可以請假,不算缺勤。
何況就算她痛經(jīng)能忍住,弄臟了衣服走在大街上也足夠社死。
所以還是送她回去比較好。
林夕薇見他不言不語也不停車,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秦律師,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你路邊停車就好?!?/p>
秦珈墨看她一眼,“你不是褲子弄臟了嗎?準(zhǔn)備在大街上表演行為藝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