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剛在電梯里分開的馮哲謙。
“夕薇,你上車吧,我送你,這個點很難打車的。”
林夕薇實在不想麻煩對方。
可紅姐等得著急,她想著回去早點,還要帶孩子去看望下秦家二老,這一耽誤……
“那好吧,謝謝你?!?/p>
她短暫猶豫后,繞過車頭走到副駕駛那邊,跟紅姐說上車了,掛斷電話。
路上,馮哲謙幾經(jīng)猶豫,終于還是沒忍?。骸澳莻€……你準備離婚?”
林夕薇一怔,轉(zhuǎn)眸看他。
馮哲謙笑了下解釋:“中午那會兒,我吃完飯在消防通道那邊抽煙,無意聽到你打電話?!?/p>
原來如此。
林夕薇有些懊惱。
她那會兒特意看了樓梯間,確定沒人才跟楚晴聊那么多的,沒想到還是疏忽了。
“是的,我們夫妻感情破裂,硬綁在一起也沒什么意思,離婚對雙方都好?!?/p>
林夕薇語調(diào)淡淡,不想多聊。
馮哲謙點點頭:“確實。不過你這么優(yōu)秀的賢內(nèi)助,失去你是他的損失,他以后肯定會后悔的。”
“或許吧?!?/p>
林夕薇敷衍地回。
她被蘇云帆傷透了,現(xiàn)在只想跟他徹底劃清界限,至于他以后是不是后悔,她不在乎。
反正她不會再回頭。
下雨堵車,路上走走停停,等到醫(yī)院已經(jīng)是一小時之后。
外面雨停了。
馮哲謙很紳士地下車,要幫林夕薇開車門。
林夕薇哪受得了這份待遇,搶先自己開門下車了。
“馮經(jīng)理,今晚麻煩你了。”林夕薇客氣地頷首致謝。
“別這么見外,我們是校友,又是同事,舉手之勞?!瘪T哲謙看著她,說完這話后,欲言又止,明顯還有話說,但又不好意思開口。
“那再見?!绷窒壁s著去陪兒子,禮貌一笑,道別轉(zhuǎn)身。
可馮哲謙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車邊,目送著女人遠去的身影。
醫(yī)院門口,一輛賓利慕尚剛剛經(jīng)過。
副駕上的韓銳略帶好奇地道:“那不是林小姐嗎?剛從那輛沃爾沃上下來?!?/p>
秦珈墨看到這一幕了。
站在車邊的男人含情脈脈,用目光護送著林夕薇——兩人關(guān)系看起來不簡單。
韓銳回頭看向車后座:“老板,這么晚了,那人還專門送林小姐來醫(yī)院……”
顯然,韓銳也懷疑什么。
倒不是他們心術(shù)不正或多管閑事。
而是現(xiàn)在林夕薇在離婚期,謹言慎行很重要,否則被蘇云帆抓到什么把柄,會對她不利。
秦珈墨淡淡一眼掃過去,“我看他就是個網(wǎng)約車司機。”
“……”韓銳在心里嘀咕:這明顯就不是。
但嘴上不敢吭聲。
秦珈墨這話是維護林夕薇,但其實,他心里也有懷疑。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進入婚姻四年,遇到一個有功能障礙的丈夫,從未有過男女之歡,這日子一定比單身還要煎熬。
他忍不住想,林夕薇真能清心寡欲,硬生生忍受四年煎熬?
其實就算她真有什么情況,在他看來也在情理之中,也是可以理解的。
林夕薇回到病房,峻峻已經(jīng)睡了。
紅姐困得打呵欠,兩人簡單交接后,紅姐離開。
林夕薇想著白天跟秦珈墨的約定,再看看已經(jīng)熟睡的孩子,思忖再三,發(fā)了條微信。
[秦律師,非常抱歉,我今天加班耽誤了,過來路上又堵車,現(xiàn)在來到醫(yī)院孩子已經(jīng)睡了,能不能等明天或是周末,我再帶孩子去看望二老?]
秦珈墨也剛到母親病房。
看著房間里已然熟睡的老太太,他回了一個字。
[嗯。]
林夕薇看著這簡短的一個字,心里反復(fù)琢磨。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不想讓孩子跟二老接觸,不高興了?
又或是因為自己出爾反爾,生氣了?
林夕薇還是有些敬畏這人的。
秦珈墨那與生俱來的威嚴尊貴,讓所有接觸他的人,總不自覺地矮三分。
但實際上,秦珈墨沒有生氣,也沒有不高興。
他今天也臨時有事耽誤了,現(xiàn)在才來醫(yī)院。
時間已晚,又都是病人,確實不便再折騰。
————
這晚,林夕薇難得睡了個好覺。
自從兒子生病住院,她日日焦慮,要么失眠睡不著,要么夜里頻繁蘇醒。
現(xiàn)在離婚官司有了靠譜的律師,兒子的醫(yī)藥費也有著落了,她終于能放心好好睡一覺。
可這份安寧沒持續(xù)太久。
一早,她正陪峻峻吃早餐時,手機響起。
看著那陌生號,她一開始以為是蘇云帆或者鐘雨柔,本不想接。
但對方一直打,她又正好吃飽放下筷子,便還是拿起手機接通了。
“喂……”
“請問是林夕薇嗎?”電話那邊,語氣威嚴又客氣。
“我是,您是——”
“我是警察,你母親趙杏芬要跳樓,說要見你最后一面,請你配合我們工作,馬上回家一趟?!?/p>
林夕薇腦子里轟然一炸,頓時想起昨天父母威脅她——要是不拿錢,他們就死給她看。
居然來真的!
“好,知道了,我馬上回?!?/p>
雖然心里憤怒到極點,但林夕薇終究做不到無視母親的生死。
她馬上給紅姐打電話,可因為早高峰堵車,紅姐沒那么快趕來。
而等會兒峻峻還要去做檢查,沒大人陪著肯定不行。
心急如焚時,林夕薇腦子一激靈,突然想到一人,馬上拔出號碼。
“喂?!笔謾C那頭,男人低沉威嚴的語調(diào)傳來。
“秦律師,請問你在醫(yī)院嗎?”
“怎么了?”剛走進北樓電梯的秦珈墨,聽出她語氣不正常,聲線明顯收緊。
“我家里出事了,我趕著回去,但保姆還沒來,峻峻一會兒還有個檢查,我等不及……所以我想問問你在不在醫(yī)院,如果……”
她還沒解釋完,秦珈墨便沉聲回復(fù):“我在,你去忙吧,我過去陪孩子?!?/p>
“太好了,謝謝你!那我等你過來?!?/p>
通話結(jié)束,秦珈墨毫不猶豫地又上電梯。
韓銳站在他身側(cè),提醒:“老板,我們有個早會?!?/p>
“嗯,知道,你協(xié)調(diào)下,推遲或是取消都可以。”
韓銳臉色吃驚,向來是工作狂的老板,居然會為了幫人“看孩子”,而把工作丟一邊。
他忍不住感慨:“老板,您真寵那小家伙?!?/p>
秦珈墨沒說話,但想起昨天陪伴峻峻的場景,心里并不排斥,甚至還挺期待的。
病房里,林夕薇掛斷電話后松了口氣,趕緊交代兒子:“寶貝,媽媽有急事得離開,等會兒,昨天陪你吃午飯的那個叔叔會來陪你,你乖乖聽話,嗯?”
小峻峻還在吃早餐,聞言,小嗓音可可愛愛地糾正,“媽媽,小氣鬼叔叔不讓我喊他叔叔,要喊大伯?!?/p>
“……”林夕薇愣了下,摸著兒子腦袋說,“是的,寶貝要喊他大伯。”
“可是為什么呢?”
這個問題把林夕薇難住了。
“嗯……峻峻還小,不懂這些稱謂代表著什么,等你大點,媽媽再跟你解釋。總之你記得,那位叔叔就是大伯,他會對你很好的。”
峻峻眨巴著大眼睛,語出驚人:“大伯是不是喜歡媽媽呀?他是不是想討好我?”
林夕薇瞪著眼,怔住。
“當(dāng)然不是!”她反應(yīng)過來,哭笑不得,“你個小屁孩,怎么懂這些的。”
“紅姨昨天說的,紅姨說,大伯又帥又有錢,對我還大方,比爸爸強多了,要是大伯喜歡媽媽,以后做我爸爸,也挺好的?!?/p>
峻峻剛把話說完,虛掩的病房門被推開。
秦珈墨闊步走近。
林夕薇嚇了一跳,連忙回頭,頓時臉頰漲紅。
“秦、秦律師,你來了?!彼s緊打招呼,心跳加速,不知兒子的話人家有沒有聽到。
秦珈墨點點頭,慣常高冷:“你去忙吧,我陪他?!?/p>
林夕薇應(yīng)了聲,但想到兒子剛才的問題,擔(dān)心等會兒小家伙會直接問秦珈墨,于是猶豫了下還是說:“那個,童言無忌,峻峻什么都不懂,不管他說什么,你別理會就好了。”
秦珈墨一本正經(jīng)地道:“孩子說的很對,大伯又帥又有錢,對他還大方,確實比他爸強多了?!?/p>
“……”林夕薇要炸!
居然真被人家全聽見了!
“大伯,你吃早餐了嗎?我這里還有小籠包,你吃不吃?”
峻峻根本不知道自己闖了什么禍,看到秦珈墨開心一笑,小手捏著個小籠包舉起來。
秦珈墨淡淡一笑,朝孩子走過去:“我吃了,你吃吧?!?/p>
“噢,那我就吃完了?!?/p>
秦珈墨看向林夕薇,“你不是趕時間嗎?孩子交給我就行?!?/p>
林夕薇回過神來,渾身似火燒,窘的恨不能鉆地縫。
“行,那我先走了,保姆大概還有半小時到,她來了您就可以去忙了?!?/p>
林夕薇一邊拿隨身包包,一邊交代。
快步走到門口,見韓銳跟她點頭示意,她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頭,幾乎是奪門而出。
餐桌那邊,秦珈墨陪著孩子,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小子,你想要我做你爸爸嗎?”
韓銳眉眼一挑,老板這是要攤牌了?
峻峻嘴巴里塞著小籠包,一鼓一鼓的,想了想說:“那要看你喜不喜歡我媽媽了?!?/p>
“這跟你媽媽有什么關(guān)系?”男人皺眉。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了。你要喜歡媽媽,媽媽也喜歡你,你才能做我爸爸的?!?/p>
韓銳在一旁悶悶笑,這小家伙快成精了。
秦珈墨也覺得好笑,嚴格來說還不滿三歲的小屁孩,他怎么懂這么多。
果然是他秦家血脈,打小就聰明。
————
林夕薇緊趕慢趕,終于在警察同志幾番催促后,回到家。
趙杏芬一早就爬上小區(qū)樓頂,坐在天臺邊緣。
旁邊,警察跟消防都在,雙方對峙已久。
“趙杏芬,你女兒來了!你別沖動,有什么話好好跟你女兒說。”警察同志一把拉過林夕薇,朝天臺邊緣的趙杏芬喊話。
林夕薇定睛看去,心也慌得徹底。
“媽,你先下來,你那樣太危險了,萬一真掉下去你會沒命的!”
林夕薇知道母親的目的是什么,但犯不著冒這么大風(fēng)險。
若意外失足墜落,那就是死無全尸了。
趙杏芬看到女兒,情緒更加激動:“薇薇,你終于來了!你今天就給媽一句話,你到底救不救你弟!”
林正安就在警察旁邊,緊接著威脅女兒:“你今天要是不給錢,你媽就從樓頂跳下去,你就是害死你媽的兇手!現(xiàn)場這么多人看著,你就是殺母兇手,我看你以后怎么過!”
警察原本不知道為什么,只以為趙杏芬想不開,臨死前想見女兒最后一面,想著把女兒叫來安撫趙杏芬,把人救下來就行。
誰知真實目的竟是這樣!
“你們怎么回事?用自己的性命逼迫女兒,逼她拿錢去救兒子?”警察同志明白事情原委后,下意識反駁他們。
“不用你們管!這是我們家的事。”
林正安一把攘開警察,抓住林夕薇的手臂,“你就給句話,拿不拿錢,救不救你弟!”
林夕薇還沒說話,天臺那邊的趙杏芬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消防員擔(dān)心她掉下去,立刻上前準備營救,可她猛然一喝:“都不能過來!不然我真得跳下去!”
“你冷靜點!有什么話好好說,生命只有一次,你死了就什么都沒了!”消防趕緊安撫。
林夕薇看著在寒風(fēng)中搖晃的母親,心里的恨與痛交織纏繞,將五臟六腑都割裂成碎片。
她實在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會出生在這樣的家庭。
又為什么會遇到如此重男輕女的父母。
雙方僵持間,旁邊圍觀的物業(yè)開始喊話:“林小姐,你就答應(yīng)你母親吧,總不能真讓她跳樓吧!”
“是??!錢沒了可以再掙,人沒了可就徹底沒了?!蔽飿I(yè)只想息事寧人,全都開始道德綁架。
“林夕薇!你媽都那樣了,你還猶豫!難道在你眼里,你媽的命還不值那40萬嗎!”林正安朝女兒怒吼。
林夕薇孤立無援。
她想擺脫原生家庭,但絕不是現(xiàn)在。
如果趙杏芬一個沖動真跳下去,她有理也會變無理,世人的唾沫星子會將她淹死。
一旦事情傳開,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酵,她還會被人肉、網(wǎng)暴,甚至連峻峻都可能被波及。
她可以不顧及自己,卻不能不顧及孩子。
“好……”林夕薇渾身顫抖著,眼淚早已打濕了面頰,嗓音也緊繃的發(fā)不出完整音節(jié),“我給,我給你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