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什么?”
天蓬那龐大的身軀猛地向前一探,帶起一陣腥風(fēng)。
那雙原本兇光畢露的豬眼里,此刻竟?jié)M是血絲,死死盯著姬玄。
“道友,你若是能夠救了她,俺老豬定為道友赴湯蹈火!”
這一聲吼,幾乎是從他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
為了卵二姐,他試過了一切。
翻遍了云棧洞的每一寸土地,尋遍了這福陵山周遭的每一處靈脈,甚至不惜耗費(fèi)本源去滋養(yǎng)那具白骨。
可依舊沒有辦法。
就連那身為卵二姐主魂的高翠蘭,都被困在這高老莊的一畝三分地里。
他試過帶對方走。
可只要高翠蘭踏出莊子半步,便會魂魄不穩(wěn),頭痛欲裂。
他知道,這是佛門的手段,是那幫禿驢畫下的牢籠!
他絕望過,頹廢過,這才破罐子破摔,成了這人人喊打的豬妖。
可現(xiàn)在,突然有人告訴他,這死局能解?
這令他心中生出了無上希望。
什么天庭元帥的架子,什么剛才被這猴子暴揍的屈辱,統(tǒng)統(tǒng)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甚至沒看一眼旁邊虎視眈眈的孫悟空,只是卑微地佝僂著身子,等待著姬玄的下文。
姬玄看著眼前這頭為了情字卑微入土的豬妖,心中暗自點(diǎn)頭。
有執(zhí)念就好。
有執(zhí)念,才好拿捏。
這取經(jīng)隊伍里,若是沒這家伙,這一路向西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
于是,他上前幾步,看著天蓬。
“只不過,我與你一般,皆是天庭罪仙,現(xiàn)在保護(hù)唐三藏前往西天取經(jīng)!”
“若是三藏法師不開口,我也不好施展手段不是?”
“你現(xiàn)在乖乖隨著我和大圣,一起前去拜見三藏法師吧!”
但他更清楚,高翠蘭身上的禁制,乃是佛門為了湊齊八十一難特意布下的局。
若是他強(qiáng)行出手破局,雖說有三光神水和諸多底牌在手,未必破不開,但勢必會驚動靈山那幫老家伙,甚至引來觀音那個小心眼的女人。
這鍋,得有人背。
而且,還有比金蟬子轉(zhuǎn)世的唐三藏更適合背鍋的人選嗎?
只要唐僧開了金口,這因果便是佛門自家的事,他姬玄不過是順?biāo)浦哿T了。
“三藏法師?”
“可是東土大唐來的取經(jīng)人?”
天蓬那巨大的豬腦袋猛地一震,眼珠子瞬間瞪圓。
“正是!”
姬玄微微頷首,神色篤定。
看來這呆子雖然情根深種,腦子還沒徹底壞掉。
既然記得觀音的點(diǎn)化,那接下來的戲,就好唱多了。
“你這憨貨,竟然知曉俺老孫師傅的名號?”
一旁的孫悟空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歪著腦袋,一雙火眼金睛上下打量著天蓬。
“怎么?”
“你莫不是還惦記著,害俺師傅不成?”
話音未落,孫悟空手中的棒子已然嗡嗡作響,一股暴虐的妖氣瞬間鎖定了天蓬。
似乎只要對方敢說半個“是”字,這一棒子就要給他開瓢。
“不不不,你們誤會了!”
天蓬嚇得渾身肥肉一哆嗦,連連擺手,那九齒釘耙早就被他扔到了一邊。
“不久之前,觀音菩薩降臨點(diǎn)化,說是讓俺在此地等候取經(jīng)人!”
“俺……俺是受了菩薩戒行的!”
天蓬急得滿頭大汗,生怕這猴子一言不合就動手,壞了他救活卵二姐的大事。
聽到“觀音菩薩”四個字,孫悟空眼中的兇光這才稍稍收斂,但他依舊有些狐疑,轉(zhuǎn)頭看向姬玄。
畢竟這豬妖剛才那股子兇狠勁兒,可不是皈依佛門的善茬。
姬玄卻是一臉淡然,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既是這般,先帶他去見三藏法師,交給三藏法師論斷吧!”
說罷,姬玄也不廢話,轉(zhuǎn)身便朝著高老莊的方向踱步而去。
那背影,透著一股子從容不迫的高人風(fēng)范。
孫悟空見狀,也不再多言,只是身形一閃,落在了天蓬身后。
“走!”
“老實(shí)點(diǎn),若是敢耍花樣,俺老孫這一棒子下去,管教你變成烤乳豬!”
金箍棒輕輕在天蓬那肥碩的屁股上捅了一下。
天蓬哪里敢有半句怨言,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姬玄手中的那具白骨,以及那個復(fù)活的希望。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為了卵二姐,他也得闖一闖。
……
高老莊,后院廂房。
那一直端坐在房間內(nèi),姬玄化身,嘴角微微上揚(yáng)。
他袖袍一揮,那懸浮在半空中的水鏡瞬間破碎,化作點(diǎn)點(diǎn)靈光消散在空氣中。
“法師,接下來一切交給你來決斷了!”
化身朝著唐三藏輕語了一聲。
唐三藏自是看到了整個過程,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而那一直守護(hù)在門口的姬玄化身,則是化作一道流光。
下一刻。
姬玄本尊邁步而入,那道流光恰好在此時沒入他的眉心,毫無滯澀。
緊接著,一陣急促且沉重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震得地面都有些微微顫抖。
“師傅!”
“俺老孫和姬兄弟,將這妖怪押過來了!”
伴隨著一聲熟悉的吆喝,一道身影被孫悟空從門外狠狠踹了進(jìn)來。
嘭!
天蓬那龐大的身軀像個肉球一樣滾進(jìn)房間,撞翻了兩把椅子,最后趴在了唐三藏面前的地板上。
唐三藏本就有些心神不寧,此前通過姬玄施展的法術(shù),他也大概聽到了這妖怪在高老莊外的只言片語。
什么癡情種,什么白骨,什么觀音點(diǎn)化。
聽得他云里霧里,只覺得這妖怪似乎也不是那般十惡不赦。
但這妖怪的尊容,實(shí)在有點(diǎn)太嚇人了。
長嘴大耳,青面獠牙,腦后還有一溜硬邦邦的豬鬃,身上那股子混雜著妖氣和泥土的腥臊味,直沖腦門。
唐三藏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身子,手中的佛珠都捏緊了幾分。
那觀音菩薩,怎么竟給他塞這種徒弟?
他大徒弟素悟空,長得就夠嚇人的了,這一個,更丑陋。
“師傅!”
“俺老豬等你等的好苦啊!”
還沒等唐三藏開口詢問,那天蓬猛地抬起頭,那張豬臉上竟是涕淚橫流。
這一嗓子,嚎得那是撕心裂肺。
“師傅!”
“俺老豬一直等著您老來啊……”
天蓬自然不傻。
姬玄那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能不能救活卵二姐,全看這和尚點(diǎn)不點(diǎn)頭。
這和尚就是他的活菩薩,是他的再生父母!
此時不拜,更待何時?
只見他那笨拙的身軀靈活地在地上一蹭,直接順勢朝著唐三藏拜了下來,兩只蒲扇般的大手一張,就要去抱唐三藏的大腿。
“阿彌陀佛!”
唐三藏驚呼一聲。
哪怕這一路走來也見過不少妖魔鬼怪,但這般近距離被一頭豬妖抱著大腿哭喊,對唐三藏幼小的心靈還是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他忍不住連連后退,想要避開這熱情的“擁抱”。
可天蓬哪里管那么多。
在他眼中,這唐三藏,可是救命的稻草。
只見他四肢并用,上前爬了一段距離,硬是一把抱住了唐三藏的小腿。
“師傅??!俺老豬這心里苦啊……”
那大豬頭直接就在唐三藏嶄新的僧袍上蹭了起來,鼻涕眼淚糊了一褲腿。
任由唐三藏如何后退,那天蓬就跟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
“你……你這妖怪,快快松手!”
唐三藏又驚又怕,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了。
站在一旁的孫悟空看得那叫一個火大。
這呆子,剛才跟俺老孫打的時候不是挺橫嗎?
怎么見了個凡人和尚就這副德行?
“呔!你這夯貨!”
“少在俺師傅面前裝瘋賣傻!”
孫悟空怒喝一聲,手中的金箍棒忍不住朝著天蓬的肩膀撥動了過去,想要將這塊爛肉挑開。
可他又怕力道太大,傷著被抱住的唐三藏。
最后只能憤憤地收了力道,改為用棒子頭去戳天蓬的豬耳朵。
“莫要哭了!”
就在場面一度混亂之際,一直站在旁邊看戲的姬玄終于開口了。
他看著天蓬那副痛哭流涕的模樣,雖然心中好笑,但也知道不能讓這呆子一直這么嚎下去。
再嚎下去,把觀音招來,或者引來佛門其他強(qiáng)者,就麻煩了。
“還不說正事?”
姬玄朝著天蓬看了一眼。
這家伙,別光顧著哭啊,趕緊說正事!
機(jī)會只有這一次,錯過了,他恐怕也救不了那卵二姐了!
聽到這話,天蓬當(dāng)即醒悟了過來。
“師傅?。 ?/p>
“您老人家可一定要幫幫俺老豬??!”
他胡亂用袖口在臉上抹了一把,膝行兩步,再次撲向唐三藏。
唐三藏被這突如其來的聲浪沖得身形一晃。
但他看著眼前天蓬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絕望之色,還是忍住,沒有再往后縮。
天蓬吸了吸鼻子,繼續(xù)呼喊了起來。
“俺老豬自從觸犯天條,被貶下凡間,錯投了這腌臜豬胎,便人不人鬼不鬼!”
“若非俺那娘子卵二姐不嫌棄,收留了俺,俺這孤魂野鬼怕是早就瘋魔了!”
說到此處,天蓬眼中浮現(xiàn)了一股濃烈的恨意,聲音也變得有些粗重。
“誰成想!那浮屠山中突然來了個禿……來了個佛門強(qiáng)者!”
“那人說是見俺根骨不凡,要傳俺無上法門?!?/p>
“俺老豬當(dāng)時也是豬油蒙了心,竟真信了他的鬼話!”
“哪知自打練了那法子,俺老豬便覺體內(nèi)氣息狂暴,難以自持。”
“而俺那娘子……身子骨卻是一日不如一日?!?/p>
“起初俺只當(dāng)她是染了風(fēng)寒,直到后來俺這才發(fā)現(xiàn),那該死的功法竟是在不知不覺間,吸走了俺娘子的生機(jī)!”
“待俺醒悟過來,娘子已是香消玉殞,主魂更是無影無蹤!”
說到這,天蓬已然流出了兩行血淚。
孫悟空在一旁聽得抓耳撓腮,怒火沖天。
天蓬并未理會,只是沉浸在那無盡的悔恨中。
“俺瘋了似的到處找,卻一無所獲?!?/p>
“直到十八年前,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突然冒出個莊子!”
“俺發(fā)現(xiàn),那高家小姐高翠蘭,分明就是俺娘子那一縷主魂!”
“數(shù)年前,俺覺得時機(jī)成熟,試探著踏入此地,想要帶走翠蘭,可誰知,這里早就被布下了佛門禁制,進(jìn)得來,出不去!”
“俺那點(diǎn)微末道行,在這禁制面前就像個笑話!”
“這也就算了,俺認(rèn)栽,大不了陪著翠蘭死在這里!”
“可前些日子,那觀音菩薩來了。”
“她高高在上地點(diǎn)化俺,讓俺斷了情絲,護(hù)送取經(jīng)人西去,她還告訴俺,待俺隨師傅取經(jīng)離去之時,這高老莊鬼蜮便完成了使命,將會徹底消散于天地間……”
天蓬嘶吼著,雙手死死抓著地面,指甲崩斷,鮮血淋漓。
聽這天蓬之言,屋內(nèi)一片死寂。
一直倚靠在門框邊的姬玄,此時眼簾微垂,遮住了眸底那一抹寒光。
浮屠山?
他原以為這高老莊的局是觀音一手操辦,畢竟那娘們最喜歡搞這種殺人誅心的戲碼。
可如今看來,這背后竟還藏著一尊真佛。
他可是記得,那浮屠山只有一位佛門大能。
便是那烏巢禪師。
別人不知道對方底細(xì),他卻清楚。
對方就是昔日妖族太子,封神之戰(zhàn)中那個一句“請寶貝轉(zhuǎn)身”便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陸壓道人!
更有趣的是,這位妖族太子如今還有另一個身份,佛門的大日如來!
論輩分,論實(shí)力,這位可是遠(yuǎn)在觀音之上。
沒想到,這高老莊背后的水,竟深到了這種地步。
大日如來親自布局,用妖族太子的手段算計昔日的天庭元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怕是不止為了給這唐三藏湊上一難那么簡單。
這是要把天蓬徹底廢掉。
甚至說,這其中關(guān)乎佛門與玄門的博弈。
若是如此,這就真的有點(diǎn)麻煩了。
“哼!”
“又是這幫道貌岸然的家伙做的孽!”
孫悟空呲著牙,滿臉的怒火。
他最見不得這種背后捅刀子,玩弄人心的勾當(dāng)。
“悟空,不得妄言?!?/p>
唐三藏雙手合十,輕聲呵斥了一句,但語氣中卻沒了往日的嚴(yán)厲,反而多了一絲無奈和悲憫。
他低下頭,看著依舊死死抱著自己小腿,滿臉期冀的天蓬,心中那點(diǎn)恐懼早已煙消云散。
這也是個被命運(yùn)捉弄的可憐人。
而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若這豬妖所言非虛,那這高小姐……也就是那卵二姐,確實(shí)太過無辜。
唐三藏深吸一口氣,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了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姬玄身上。
“姬玄……你可有辦法,幫一幫這位豬施主?”
唐三藏的聲音帶著幾分猶豫,還有幾分希冀。
之前在看那鏡花水月之中場景之際,姬玄曾言能救活卵二姐。
而且這一路走來,姬玄雖然話不多,但每次出手都深不可測。
無論是那五行山下的手段,還是這一路上的見識,都讓唐三藏隱隱覺得,姬玄或許真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而且,既然要收這豬妖為徒,總不能看著徒弟媳婦魂飛魄散吧?
這也不合佛理啊。
隨著唐三藏這一開口,屋內(nèi)幾雙眼睛瞬間全都匯聚到了姬玄身上。
尤其是跪在地上的天蓬。
他原本只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被姬玄一語道破心事才第一時間拜了唐僧。
可此刻聽到唐僧直呼其名,天蓬那肥碩的身軀猛地一顫,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他那雙豆大的豬眼死死瞪著姬玄,仿佛要從對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姬玄?!”
天蓬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你是……你是那個王母座下,蟠桃園的土地,姬玄?”
這名字,在天庭自是聽聞過。
對方,比他更早被貶下凡間,去了五行山,看管眼前這孫悟空。
天蓬上下打量著姬玄,眼中的震驚越來越濃。
不對??!
傳聞中那姬玄不過是個天仙境界的小嘍啰,可眼前這人……氣息內(nèi)斂如淵,站在那里便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剛才那一瞬間流露出的威壓,甚至讓曾為天蓬元帥的他都感到一陣心悸。
這哪里是什么土地神?
這修為,怕是早就超出了太乙金仙了吧!
天蓬只覺得腦子有點(diǎn)不夠用了。
蟠桃園那一脈是有毒吧?
看園子的猴子是大鬧天宮的齊天大圣,掃地的土地公搖身一變成了深不可測的大羅金仙強(qiáng)者?
合著當(dāng)年天庭那一畝三分地里,就他老豬是個實(shí)實(shí)在在的廢柴?
“怎么?你也認(rèn)得俺姬兄弟?”
孫悟空見天蓬那副見了鬼的表情,頓時樂了。
他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那張雷公臉上滿是得意,仿佛天蓬夸的是他自己一般。
他湊到天蓬跟前,用腳尖踢了踢那天蓬的大豬蹄子。
“呆子,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
“俺姬兄弟既然開了口,那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別說什么只剩一縷主魂,就算是化成了灰,只要俺姬兄弟點(diǎn)頭,那什么生白骨、活死人的手段,也不過是揮揮手的事兒!”
孫悟空這話雖然帶著幾分夸張,但他心里可是門兒清。
自從姬玄去了五行山,拿出來的那些東西,哪一樣不是奪天地造化的寶貝?
救個人,哪怕是被佛門禁制鎖著,對姬玄來說,還真未必是什么難事。
姬玄聽著孫悟空的吹捧,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這猴子,捧殺啊這是。
不過,既然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他總不能打自己的臉吧?
這個時候,天蓬那雙豆大的豬眼里,原本的震驚正迅速褪去。
他不是傻子,能在天庭混到元帥的位置,眼力見兒比誰都強(qiáng)。
眼前這位若是真有大羅金仙的修為,再加上孫猴子這般推崇,救活卵二姐,或許真不是癡人說夢。
噗通!
天蓬猛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那顆碩大的豬頭重重磕在地上,動作之大,連帶著臉上的肥肉都跟著顫了三顫。
“大圣爺……不,猴哥!”
“你幫俺說幾句好話,俺老豬以后當(dāng)為你馬首是瞻!”
天蓬聲音嘶啞,帶著幾分哭腔,先是沖著孫悟空喊了一嗓子。
緊接著,他膝行兩步,挪到了姬玄腳邊。
“姬道友……不,姬大哥!姬爺爺!”
他仰起頭,那張豬臉上涕淚橫流,哪還有半點(diǎn)妖王的威風(fēng),只剩下一個丈夫的卑微與無助。
“師傅都已經(jīng)同意了,您老人家行行好,幫幫俺老豬吧!”
天蓬伸出粗糙的大手,想要去抓姬玄的衣角,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似乎生怕臟了對方的衣袍。
“只要姬大哥幫俺老豬救了娘子,俺老豬這條命就是您的!”
“別說西天取經(jīng),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俺老豬要是皺一下眉頭,就天打五雷轟,永世不得超生!”
為了那個女子,這身在凡間剮蹭了數(shù)百年的臉皮,不要也罷。
孫悟空把金箍棒往地上一頓,斜睨著天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轉(zhuǎn)頭看向姬玄。
“姬兄弟,你看這憨貨,但這會兒倒是有幾分真情義?!?/p>
“不如……就幫幫他?”
猴子撓了撓腮幫子,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
姬玄目光平靜,看一眼旁雙手合十的唐三藏,又看了一眼孫悟空。
這買賣,做得。
這天蓬入了伙,西游的班子也算搭起來大半。
若是能讓他欠下這份天大的人情,日后這取經(jīng)路上,還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更何況,連唐三藏和孫悟空都開了口,這順?biāo)饲?,不送白不送?/p>
“罷了?!?/p>
“既然法師和大圣都開了口,我自當(dāng)竭力而為?!?/p>
聽到這話,天蓬身子一僵,緊接著便是狂喜涌上心頭。
與此同時,姬玄右手虛空一抓。
四周空間微微震蕩,一具森白的骨架憑空顯現(xiàn),懸浮在房間中央。
“法師,大圣?!?/p>
“丑話說在前頭,我雖有手段令這卵二姐肉身復(fù)蘇,但其主魂早已離體,如今便困在這高老莊之中?!?/p>
“這其中,怕是與那佛門禁制脫不了干系。”
“若要救人,單靠我一人還是有些不妥?!?/p>
姬玄說到這,便看向了孫悟空,下達(dá)了指令:“大圣,那禁制便是攔路虎,需你去將其砸個稀巴爛,斷了那束縛魂魄的根源?!?/p>
“好說!”
“只要你一句話,俺老孫這就去給它捅個窟窿!”
孫悟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眼中戰(zhàn)意升騰。
姬玄點(diǎn)點(diǎn)頭,又轉(zhuǎn)頭看向正在念經(jīng)的唐三藏。
“三藏法師?!?/p>
“禁制一破,魂魄無依,極易潰散,屆時需法師做一場超度法事,以佛法牽引,為其指路,方可令其主魂歸來?!?/p>
唐三藏雙手合十,神色莊重:“善哉善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只管施展手段,超度之事,貧僧定當(dāng)竭盡全力?!?/p>
分工明確,環(huán)環(huán)相扣。
姬玄最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天蓬,嘴唇微動,一道細(xì)微的聲音直接鉆入天蓬耳中。
最關(guān)鍵的步驟,還得這家伙去辦。
天蓬身軀一震,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隨即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萬事俱備。
姬玄不再遲疑,手腕翻轉(zhuǎn),掌心向上。
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在他指尖緩緩凝聚。
剎那間,整個房間內(nèi)的空氣仿佛都變得濕潤起來。
那水珠呈現(xiàn)出金、銀、紫三色光暈,交織流轉(zhuǎn),宛如將日月的精華、星辰的璀璨盡數(shù)濃縮于此。
一股無法言喻的清香瞬間彌漫開來,僅僅是吸入一口,便覺通體舒泰,神魂清明。
天蓬原本跪在地上的身軀猛地挺直,那雙豬眼瞪得溜圓,死死盯著那滴水珠,喉嚨里發(fā)出“咕嚕”一聲吞咽聲。
“日月星辰光輝……生機(jī)無限?”
天蓬他感受到體內(nèi)剛剛被孫悟空打出的淤傷,竟在這氣息的滋養(yǎng)下,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消退,那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間變成了清涼的舒爽。
不僅僅是肉體,連帶著他那顆常年被妖氣侵蝕、躁動不安的元神,此刻竟也平靜了下來。
“這……這莫非是傳說中的三光神水?!”
天蓬聲音顫抖,指著那滴水珠,滿臉駭然。
這可是洪荒第一療傷圣藥?。?/p>
連大羅金仙都要眼紅的寶貝?。?/p>
這姬玄,隨手就能拿出來?
蟠桃園的土地,待遇這么好的嗎?
一旁的唐三藏雖不識貨,但也覺察出此物不凡。
這一路舟車勞頓積累的腰酸背痛,竟在這清香中煙消云散,連帶著精神都變得飽滿異常。
“算你這憨貨有些見識!”
“姬兄弟這可是下了血本幫你,這寶貝那是奪天地造化的神物!”
“你日后若是敢對姬兄弟有半點(diǎn)不敬,俺老孫這一棒子下去,定叫你腦漿迸裂!”
孫悟空嘿嘿一笑,跳到椅子上蹲著,一臉與有榮焉的模樣。
而且,看到天蓬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他實(shí)在忍不住想要敲打敲打。
天蓬哪里還顧得上孫悟空的威脅,他整個人都匍匐在地,朝著姬玄重重磕頭,額頭撞擊青石板,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大恩大德,俺老豬沒齒難忘!”
姬玄神色淡然,并未理會天蓬的感激涕零。
手指輕彈。
那一滴三光神水劃出一道絢爛的軌跡,落在懸浮的白骨之上。
嗡!
水滴觸碰白骨的瞬間,沒有絲毫飛濺,而是直接滲了進(jìn)去。
下一刻,那具原本死寂沉沉的白骨劇烈顫抖起來,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
咔咔咔——
白骨之上,金銀紫三色光芒大盛,將整個昏暗的房間照得如同白晝。
肉眼可見的,一絲絲鮮紅的血肉開始在骨骼上飛速生長,經(jīng)絡(luò)如樹根般蔓延,血管迅速充盈,肌膚一寸寸覆蓋……
這畫面既詭異又神圣。
片刻之后,一具完整的,充滿生機(jī)的完整軀體便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正是那卵二姐生前的模樣。
“娘……娘子……”
天蓬癡癡地看著那具軀體,眼眶通紅,想要上前觸碰,卻又怕這一切只是鏡花水月,一碰就碎。
而此刻,唐三藏則是壓下了心中的震撼,盤膝而坐,雙手合十,開始念誦經(jīng)文。
姬玄見狀,大袖一揮,令唐三藏的誦經(jīng)聲,響徹整個高老莊。
一時間,高老莊內(nèi)陰風(fēng)乍起。
那些游蕩在莊內(nèi)的孤魂野鬼,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紛紛發(fā)出凄厲卻又帶著幾分解脫的嘶鳴。
他們化作一道道灰色的虛影,朝著這間客房匯聚而來。
姬玄目光一凝,看向還傻跪在地上的天蓬。
“還愣著干什么?!”
“還不去外邊,引那高翠蘭歸來?!”
這一聲呵斥,瞬間將天蓬從失神中驚醒。
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看了一眼那具新生的肉體,眼中閃過決絕之色。
“俺老豬這就去!”
天蓬身形一晃,直接化作一道狂暴的黑風(fēng),撞破窗戶,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他第一時間鎖定那個滿臉迷茫,魂魄不穩(wěn)的高翠蘭。
與此同時,孫悟空扛著金箍棒,回頭沖著姬玄咧嘴一笑,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嘿嘿嘿!”
“姬兄弟,這下該輪到俺老孫了吧?”
他早就手癢了。
砸東西這種事,他最在行。
姬玄微微點(diǎn)頭,目光望向高老莊深處那棟最高聳,最詭異的閣樓。
“便是那里!”
有木目標(biāo),孫悟空當(dāng)即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直沖那閣樓而去。
“給俺老孫,開!”
一聲暴喝響起,那金箍棒裹挾著萬鈞之力,重重砸在了閣樓之上。
轟隆——!
看似堅固的閣樓在這一棒之下驟然崩塌。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異變陡生。
一點(diǎn)金色佛光亮起,旋即瘋狂擴(kuò)張,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沖天而起,將整個高老莊籠罩其中。
“嗯?”
孫悟空只覺手腕一麻,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反震之力順著金箍棒涌遍全身。
他身在半空,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佛光硬生生逼退數(shù)十丈。
“好強(qiáng)的禁制!”
孫悟空齜了齜牙,眼中兇光畢露,一身妖氣被這佛光一激,反而更加狂暴地沸騰起來。
“這力量是恐怖!不過,俺老孫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俺破不開的殼!”
說罷,他身軀一震,就要再次提棒沖了上去。
“大圣無需繼續(xù)出手!”
姬玄的聲音適時響起。
孫悟空身形一頓,回頭看向屋內(nèi)。
“那禁制,已是破了?!?/p>
“這佛光乃是那設(shè)局之人留下的后手,遇強(qiáng)則強(qiáng),你若再用蠻力,只會引來更強(qiáng)的反撲?!?/p>
姬玄視線微轉(zhuǎn),看向盤膝而坐的唐三藏。
“接下來,就看三藏法師了?!?/p>
那禁制被孫悟空一擊激活,外殼已碎,剩下的便是這純粹的佛門念力。
唯有唐三藏這個身負(fù)天命的取經(jīng)人,以正統(tǒng)的佛法經(jīng)文,方能化解這股無上威壓。
孫悟空雖心有不甘,但也知曉姬玄算無遺策,只得悻悻地收了架勢,身形一閃,回到了唐三藏身側(cè)。
他將金箍棒往地上一頓,警惕地盯著四周,充當(dāng)起了護(hù)法。
唐三藏此刻已入定境,對外界的喧囂充耳不聞。
他雙手合十,嘴唇開合的頻率越來越快。
隨著誦經(jīng)聲愈發(fā)宏大,那籠罩高老莊的漫天佛光仿佛受到了某種牽引。
原本狂暴無序的金光開始劇烈顫動,隨后竟變得柔和起來,如同百川歸海一般,緩緩向著唐三藏的方向低頭致意,而后逐漸消散于無形。
就在此時,一陣狂風(fēng)卷過,天蓬懷中小心翼翼地護(hù)著高翠蘭而回。
“俺把人帶來了!”
天蓬眼神中滿是祈求:“接下來該咋辦?”
姬玄沒有廢話,抬手朝著高翠蘭眉心遙遙一點(diǎn)。
指尖之上,一抹青光綻放。
“正是時候!”
隨著姬玄一聲輕喝,高翠蘭的身體猛地一顫,當(dāng)即化作一道虛幻的影子,
姬玄手指輕揮,指向那具早已重塑完成,散發(fā)著三光神水生機(jī)的肉身。
“去!”
那道虛幻的魂魄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吸引,徑直朝著那具新生的肉身飄去。
兩者觸碰的瞬間,沒有絲毫排斥,魂魄如水乳交融般滲入肉身之中。
下一刻,那具肉身的胸膛,已經(jīng)開始有了微弱的起伏。
然而,就在這緊要關(guān)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驚恐的叫喊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怎么回事?!”
“是誰?是誰把那閣樓給拆了?!”
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的青年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了院子,正是高家的小廝高才。
他本是被巨大的動靜驚醒,跑來查看,誰知一眼便看到了天蓬。
高才嚇得雙腿發(fā)軟,指著眾人哆哆嗦嗦地喊道:“唐……唐長老……你這是要干什么?”
“你……你們竟然跟那豬妖勾結(jié)在了一起?!”
“你們這是要害死我家小姐?。砣藚?!快來人吶!有妖怪?。 ?/p>
高才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姬玄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孫悟空更是火冒三丈,他最煩這種不識好歹的家伙。
“哼!”
“你這廝不知好歹!”
“俺師傅這是在超度亡魂,是救你的命呢,你懂個屁!”
孫悟空冷哼一聲,隨手揮出一道法力。
金色的光芒如匹練般卷向高才,并非為了傷人,只是想讓他開開天眼,看清那所謂的高老莊究竟是個什么狀況,順便讓他閉上那張臭嘴。
可就在那道法力即將觸碰到高才的瞬間,一道散發(fā)著驚人之威的身影,憑空出現(xiàn)在了高老莊上空。
他一出現(xiàn),四周原本已經(jīng)被唐三藏?fù)崞降姆鸸?,仿佛找到了真正的主人,紛紛倒卷而回,沒入了他的體內(nèi)。
與此同時,一股莫名的炙熱之威,瞬間將整片區(qū)域籠罩。
那些游蕩的鬼影也好,驚恐叫嚷的高才也罷,在這一刻,皆是被這股恐怖的氣機(jī)鎖定,身形僵硬地停滯在原地。
高才保持著張嘴呼救的姿勢,眼珠子瞪得滾圓,卻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
至于孫悟空打出的那道法力,在這股炙熱的威壓面前,瞬間煙消云散。
屋內(nèi),姬玄感受到這股氣息,瞳孔猛地一縮。
這難道,這就是那烏巢禪師?
也就是昔日妖族十太子陸壓,如今的大日如來?
姬玄心中念頭急轉(zhuǎn)。
按理說,這老家伙應(yīng)該在浮屠山等著唐三藏去取《多心經(jīng)》才對。
為何會突然降臨高老莊?
難道是因?yàn)樽约翰迨忠蚬?,?fù)活了卵二姐,破壞了佛門原本給豬八戒安排的這一難,惹惱了這位幕后的大佬?
而此時的孫悟空,卻是怒火沖天。
他才不管什么禪師不禪師,他只知道,這老和尚一出來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還隨手破了他的法術(shù),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好??!原來是你這老禿驢在背后搞鬼!”
“俺老孫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孫悟空怪叫一聲,提起金箍棒,雙腿猛蹬地面,就要沖天而起,跟那空中的身影較量一番。
“大圣不可!”
姬玄臉色微變,急忙出聲喝止。
“這乃是烏巢禪師!實(shí)力深不可測!”
他很清楚,現(xiàn)在的孫悟空雖然恢復(fù)了不少實(shí)力,但面對這種從洪荒活下來的老怪物,絕對沒有勝算。
哪怕是當(dāng)年大鬧天宮時的巔峰狀態(tài),在那斬仙飛刀面前,也沒有反抗之力。
更何況,姬玄現(xiàn)在正在幫卵二姐穩(wěn)固神魂,根本騰不出手來助陣。
然而,不僅是孫悟空。
一旁的天蓬在看到這老和尚出現(xiàn)的瞬間,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噴涌而出。
他能感覺到,那閣樓中的禁制,那困住卵二姐多年的枷鎖,都與這老和尚身上的氣息同出一源!
果然是這家伙搞的鬼。
這么多年的憤怒,在他心中好哦阻燃爆發(fā)而出。
“姬大哥,你且?guī)桶忱县i救活她,俺老豬這就去跟那家伙拼了!”
話音未落,天蓬一把抓起九齒釘耙,周身妖氣滾滾,竟是不顧一切地要沖上云霄,以命相搏。
就在這劍拔弩張,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之際。
一直盤膝誦經(jīng)的唐三藏,突然停止了念經(jīng)。
“阿彌陀佛?!?/p>
他猛地睜開雙眼,那雙平日里溫和的眸子,此刻竟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凝重。
他緩緩起身,那一襲袈裟無風(fēng)自動。
他拿起了面前的九環(huán)錫杖,輕輕一頓,走出了房間。
“天蓬,悟空,你們且下來。”
“此事交給為師好了?!?/p>
唐三藏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奇異的安撫之力,讓暴怒的孫悟空和天蓬身形不由自主地一滯。
隨后,唐三藏他抬起頭,直視那半空中的烏巢禪師。
既然姬玄說這是佛門大能,那定是地位超然的佛陀了。
悟空和那天蓬,恐怕不是其對手。
自己這個師傅,必然要出面了。
雖然他沒有什么本事,但他現(xiàn)在,心中可是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問一問眼前這位佛陀呢。